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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原因(2 / 2)

周煜暗自感谢了一下自己耳朵还算争气,让他安静了三分钟,听她弹琴。

他起身道了句走吧,又变得捉摸不透。

万静纯落在最后,把门带上,只好提醒他:“你真的不锁门?丢了东西就麻烦了。”

周煜没说话,只是在心中默想,是很麻烦。

麻烦大了。

他在黑暗中点点头,突然停在原地,脱下耳罩,捂了捂右耳。

万静纯只敢走在他左侧,连走路也不敢发出声音,不敢说一句话。

月光明晃晃地落下来,落在周煜身上,显得他前所未有的脆弱而苍白,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到了校门口,万静纯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出现在你琴房里?”

她本来也没打算周煜能听见。没想到周煜却答:“我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万静纯的眼皮跳了跳。

还能为什么。

可他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无所谓,是我说过你随时可以来。”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没敢回头看。

——

周煜暂时消失,唐明磊比万静纯还一惊一乍。

刚考完数学小测,唐明磊就抱着一打彩纸冲进教室,笑中带哭,哭中带笑:“我们来给周煜叠千纸鹤祈福吧!”

“……”万静纯也被他搞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省省吧!他又不是要死了!”

“你,你好土。”郑笛也无情鄙视。

“啊啊啊啊我不管——”唐明磊把彩纸分成一叠一叠的,“每人至少一百个啊!叠好了给我。”

“什么啊,你是小学生吗?”万静纯推远了点,嘟囔道,“平时没见你这么爱他啊。”

“什么什么,我是可怜他!”唐明磊忧愁得揉揉太阳xue,“唉,我最近一看到他的空座位,就想起我们去医院看他那次。那么大个病房,到处是白色的,还有医生走来走去,给他打针逼他吃药,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妈呀,我天天晚上都噩梦!”

万静纯却很没良心地觉得,还是那五星级的装潢更印象深刻一点……

“原、原来你是,”郑笛撚起一张彩纸,“你是想超度,超度你的愧、愧疚。”

“超度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万静纯脑袋一歪思索起来。

郑笛:?

唐明磊:?

好在还有唐明磊时常给大家带来点乐子,还要和郑笛练好双钢琴合奏,万静纯还算充实地挨到了期末结束。

期末考,万静纯终于拿到第一,而周煜直接从排名榜消失了。

三人站在成绩榜下,言谈里都是寒假要开始的快乐,可心里都颇有点不是滋味,又聊了几句,各自回家了。

他们的学习告一段落,周煜的征程却才刚要开始。

从学校离开后,他再度住院。

好在这次恢复得比上次快,他集中治疗了两个多星期,耳鸣的症状就消失了,听力也恢复如常。

主治医生把许若兰找来,询问周煜的日常作息和用耳情况。得知他一月还要出国参加比赛,立刻严厉警告:“坐飞机时耳压的变化会导致病情恶化。而且他出院后至少一个月内不能处于分贝高于五十的环境中。希望你作为家长,考虑清楚。”

许若兰只扔下一句话让医生慢慢琢磨:“他哪怕只拿铜奖,也是历史上第一个拿奖的中国人,年纪最小的获奖者。”

“请你三思。”医生不理解钢琴世家的执着,摇头道,“究竟是一时荣誉重要,还是健康地走下去更重要?”

许若兰没有回答。她明白过刚易折,却也根本无法接受,儿子年纪轻轻就有了陨落之势。

暑假时,周煜先在法国参加冯德里奇的大师暑期课程,又很快回来参加舒热茨克国际钢琴比赛的预选。预选好几轮,空隙间又接着回到法国上课,而许若兰因为有额外的媒体活动,没有跟着。

她正接受采访,突然接到一个法语电话,折腾半天来了翻译,才知道是说周煜耳朵不适,已经送院治疗。

她本来以为只是小事,直到周煜立刻坐最早的航班回到枫林,只剩左耳还有一点听力。许若兰几乎魂飞魄散,当即晕倒,一如她当年车祸醒来,发现右手臂被绷带裹满时崩溃无助。

好在都过去了。许若兰走回病房,周煜正低头看乐谱,肖邦的《激流练习曲》,他小时候就练过。

他戴着医院特制的隔音耳罩,似乎没听见她在门口。

理想的钢琴家人生,当然是一路健康地走下去,不断收获荣誉。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她到儿子,都被迫要在医生给的AB选项中做一个选择。

当周煜小小年纪展示出钢琴的天赋时,她曾经那么感谢上天将天赋传递下去。如今却无比痛恨命运的轮回。

“小煜。”许若兰罕有地露出些温柔,“我有事和你说。”

周煜头也不擡,翻了一页:“什么事?”

“医生不建议你继续参加1月的比赛,否则有可能继续恶化。”许若兰慢慢走进来,“但你也知道舒热茨克的含金量,而且好不容易通过了三轮预选,两轮复赛,进入了决赛。如果能得奖,德国最顶级的那几所音乐学院,你可以任选,去了德国,海外各类乐团的合作自然也会找上门。”

“所以呢?”周煜故作迷茫地擡起头。

“我还是希望你拼一次。”许若兰鼓气,“过了这一阵再好好休息,下个学期,甚至高三,也可以不用这么累。”

周煜没说话,眼神涣散空洞,小心地把一点点自嘲、失望和哀伤藏了起来。

他在住院这么多天后,带点羡慕地想起了万静纯。

校际交流赛那天后台,他其实很晚才走,所以亲眼见到万静纯妈妈火急火燎赶来把发高烧的万静纯接走,朝吴大群大发脾气的样子。

大概是见到那一幕,让他也对许若兰产生了一点可笑的期望?

期望许若兰告诉他身体要紧、比赛和钢琴都不算什么?

他想他错在他对许若兰抱有期望。

“我参加。”周煜擡起头,坦然道,“但我拿了奖的话,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什么条件?”

许若兰没料到一贯只是内里反叛的儿子,这次居然明晃晃地跟她摆条件了。

“没想好,比完再说吧。”他又恢复那种乖巧样,继续低头看书,“你先出去,我要看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