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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原因(1 / 2)

那个原因

“我……”

周煜没问她怎么在这睡觉,好像早猜到似的。

他只是看着她的脸,既不生气,也没有一贯的冷酷。

万静纯百口莫辩,一骨碌坐起,周煜盖在她身上的羽绒外套便掉在地上。

她惊讶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才急忙捡起衣服抱在怀中,站起来:“你为什么不叫醒我……算了。你可能也听不见。”

“我听得见。”周煜还是坐在地上,仰头看她的视线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不说。

万籁俱寂间,万静纯再次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非常沉闷的跳动声。

“你好点了吗?”万静纯叹了口气,抱着外套,蹲下凑近了看他的耳罩,“这有用?”

周煜又不说话了。

万静纯吓得连忙把外套递给他:“还给你。要是你感冒了那我就……”

她“罪该万死”还没说出口,果然周煜就咳了两声。

完蛋了。今晚可真是死透了。

万静纯把外套塞进他怀里,而后索性也不管不顾,隔着些距离,重新坐在他面前,不知道眼下这局面,从何说起比较好。

周煜看着她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勾起嘴角:“唐明磊说我什么了?”

“他说……”万静纯不想说那两个字,“没什么。我们还以为你去医院了呢。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煜把外套穿好:“回来捉贼。”

被抓了现行,万静纯无从狡辩,一言不发,重新站起来,背对着他问:“走吗?”

周煜走到那面书架前,好像在找什么:“我没聋,你别信他。”

万静纯见他这么说,小心翼翼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练琴。”周煜笑了笑,“又可以休息了。”

“那你还拿谱子干什么?”万静纯还以为他又要不听医嘱,连忙劝,“你想一直……”

她的担惊受怕让周煜觉得格外有趣,背过身,嘴角又悄悄挑起:“等我好了,寒假还要去华沙比赛,先提前看谱。”

“你都生病了还要比赛?!”

万静纯心想这人怎么还能往绝路上逼自己。

“你不也是吗。”周煜抽出一本书,又去找下一本,似乎挺忙。

可冷静下来,万静纯也能理解:“也是。在华沙,是舒热茨克国际钢琴比赛?如果能赢,可以申请去国外很好的学校吧。”

周煜也没否认,只是说:“但我不参加期末考。你赢定了。”

“……没意思。”

被他拱手让出来的第一名,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万静纯转身走到门外,月光明朗透澈,衬得今晚越发寒气逼人。

“非要和我比才有意思?”周煜又接连抽出几本谱子,扔在沙发上。

万静纯没说话,只是背对着他,小声问:“好了吗?”

周煜还在磨蹭。她不耐烦微微一侧身看他动静,便见他把琴盖打开了:“弹一遍《天鹅》给我听吧。”

“为什么?”她转身进屋,“你不能……”

“听说你弹得很好。”周煜回到沙发上坐着,摆出欣赏的架势,“要是我彻底聋了,这就是我最后听到的曲子。也不错。”

“你瞎说什么?”万静纯也走到沙发边,抓住他的手臂,要把他拉起来,劝道:“快点回家吧,很晚了。”

周煜不动如山,抽出手臂,反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软了几分:“我想听。”

他越来越用力地抓着她。万静纯忽然才明白,他厌恶钢琴,痛恨自己作为钢琴家的宿命,怀着无比矛盾的心情在这条路上前进。却也比谁都害怕,自己真的再也弹不了钢琴。

他已经咬牙走了这么远,遇见了许多人,得到了许多东西——哪怕不是真心想要。

现在让他回头,和砍掉他半条命也没有区别。

“……好好好,我弹就是了。”

她故作轻松,伸手使坏,要把他的耳罩抽走。他下意识擡手去拦,两人的指尖就这么浅浅交叠,温度在一瞬交融。

万静纯急忙缩回手背在身后,因刚才温热的触感呼吸一滞,慌乱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煜也是一愣,而后微微低头,自己取了耳罩,擡眼看她:“弹吧,我听着。”

万静纯以一种从未预料过的心境,弹起这架令她羡慕的琴。

她没有告诉周煜,自己考试时弹的是第二钢琴,主要负责伴奏部分。虽然她练过几次独奏版本,却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弹好。

出乎周煜的意料,万静纯把这首曲子弹得很温暖。

湖水的涟漪不再是纯粹的碧色,而染上了夕阳温柔的暖光。天鹅并不总是引颈翘望还未到达的彼岸,也偶尔垂下目光,欣赏水面破碎的倒影。在至柔至美的音色中,湖光闪动,水草摇曳,天鹅优雅地滑行,追觅难以言状的某些事物。

明明游离于人间,却也处处是俗世所有的生机。

他再次感叹她是绝对的天才。

哪怕如此简单的曲目,每一个强弱处理,高低起伏,呼吸停顿,都优美悦耳,恰到好处。这架琴素以音色干净灵动著称,她明明是第一次上手,却更加强烈彰显出她超乎寻常的音乐理解。

并不矫饰的悲伤,并不刻意的温暖,让这只天鹅的孤傲和清冷,不再单调刻板、流于肤浅,而有了复杂的底色。

不断下行、渐渐隐去的琶音,恰如天鹅逐渐远去,三分钟不到的乐曲就此结束。

万静纯回过神来,才明白从第一串音符荡漾开去时,就已经完全离题,弹的并非天鹅。

而是周煜。

她回头看向安静坐在沙发上的人。只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触动。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