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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它不燕(2 / 2)

“故以神道设教,而不以神道行教。夫子敬鬼神而远之,不可不敬,亦不可不远。幽明变化之能,呼风唤雨之术,世间未必不存,然而圣王不取于教。盖以凡夫之德,不可持造化之力,否则,便是负乘致寇,反祸其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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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蕙站在塔垒上,望着远处的河床发愣。长河九曲,奔流于大地上,也是高高低低,可从这里遥遥看去,却是平如素练,究竟哪一种才是真实呢?还是眼睛本就会骗人?

那日人多嘴杂,又有外人在场,她不便过多争执,后来众人散去,她独自转回偏厅,果然吴天王在那里休息,看见她来,便了然地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看样子已准备好跟她长谈一场。

“蕙儿,你是个好孩子。”他用慈父般的口气道,“可你年纪太小,不懂得世事复杂。我又何尝不想摆脱束缚,带着大家自在为王,谁也不必理会?可天外有天,做什么事都得量力而为。咱们这一群人,能走到今天可不容易,当初殷盟主那样豪气,带着整个江湖的豪侠们,也就打了一场胜仗,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咱们又是凭的什么?你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总以为自己本事最大,不怕干不了,就怕想不了,殊不知本事再大,也要老天爷给机会。若真有那机会,不要说什么女皇,就是玉皇大帝,也能拉下来给咱牵马。”

“如今可不行。若能打下昆梧,这造化就不小了,若因惹上昭国反胜为败,可不是咱们自作孽?我一人死不足惜,却叫弟兄们白流了一场血。”

一番殷殷教诲,煞是苦口婆心。成蕙本想着败了又怎样?原本也不是常胜将军,败了大不了退回来重振旗鼓,然而见他满面恳切,也不好一味死犟,遂点了点头:“若是大家都这么想,侄女也没话说。只是往后吴叔做了一国之主,凡事是您自己拿主意呢?还是仍然大家共议?”

吴天王闻言,目中闪过一抹锐利之色,偏过头去笑了笑:“什么一国之主?这话太远了些。我纵领了敕封,也是代表弟兄们领的,何尝是为了做一国之主?至于将来的事,要看那时的情形,现在谁能料得定?”他话锋一转,炯炯目光投向成蕙:“那些且不说,待眼下事情了结,先把你的婚事办了吧?”

成蕙一愣,没料到他会在此时突然提起这一茬,微红了脸色,道:“多谢吴叔费心,可如今大局未定,哪顾得着这些?侄女蒙您照看至今,不管将来身在何处,您都如我的父亲一样。”

“那怎么一样……”

话没说完,但成蕙知道那个“不一样”的意指。吴天王花了不少力气栽培她,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将来若入了别家的门,自然就与这边疏远了,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枉费心。她不能说他想得不对,甚至她自己都认为他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打算相当合理,毕竟就算种一棵小树,也会指望收点果子。其实她早已接受了这个安排,只是此刻想来,益发觉得没什么意思,仿佛心头盖了一层尘土似的。

视野中出现一道人影。

距离并不遥远,但因光线和角度的缘故,那人的面貌她不大看得分明,只看得清一截皓白到仿若透明的脖颈,冰雪似的。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兴许那人整个儿都是雪做的,艳阳一晒,便消融于无形。可对方现在却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教她好生疑怪。

她走近过去,方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官陵。这一弄明,她的疑惑不减反增。上官陵,自然是她已经相熟的朋友,可她眼下见到她,却又像见到一个刚认识的新客一般,带着某种未知的光辉。然而这光辉如此清莹,令她能清晰分辨出她与真正的陌生人之间的区别:这“新客”不是从外头走来的,而是“从天而降”的,她所感到的“未知的光辉”并非出于她自己偶然的无知。

她看着上官陵,思绪逐渐透明,那一层尘土也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心如湖中山石般一动不动。她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觉得晴空万里。

然而下一刻,这晴朗的心情便又遮上了薄薄的阴云。她的视线落在了上官陵肩头的包袱上。

“你要走了?”

“嗯。”上官陵颔首,“叨扰多日,早该告辞了。”

更多的缘故她不便说明。凭着敏锐的直觉,她察觉到朝中即将到来的动荡,此时此刻,或许有必要往临臯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