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
事情太过严峻,张静山不敢贸然指摘,欠身沉吟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太子殿下遇袭,八百里加急送回京中也需要四日,而京中流言蜚语渐起之时,是太子才刚刚遇袭不久。更何况,按照常理,太子殿下遇袭,无论是齐州大营还是贤王殿下,都会以密报入京,暗中搜寻,如何就大张旗鼓,传得沸沸扬扬,恨不得天下人皆知。寒鸦卫尚且不知太子是否安然,京中却传得好像太子殿下已经……臣以为,是有人故意在动摇民心。”
“贤王长史是怎么回事?”
左东阑躬身启奏道:“回陛下,听闻是贤王殿下计划四月前往钱塘云林寺,太子殿下代您下江南巡查齐州大营和东南水师,贤王殿下前往齐州之行十分仓促,贤亲王府的长史便独自一人前去了钱塘。刚出沧州地界,被贼人劫掳,疑似东倭贼寇所为。倭贼要挟贤王殿下,要她亲自前去交涉,但截止昨日臣收到的奏报,贤王殿下已带齐州九方百骑,前往沭水河畔搜寻太子殿下踪迹。”
定康帝蹙眉翻看着手边所有递上来的奏折和线报,吩咐道:“调京畿大营百人,前去营救贤王府长史。务必,将人安然救出。”
左东阑领命,望了一眼张静山,犹豫道:“陛下,还有一事。陇中江氏家主、转运使江修泽,是贤亲王府长史江枫舟的父亲,正在来京的路上。他与臣的密信中声称,手里有高氏和魏恭王通敌叛国的证据,这是其中一部分。江长史此前曾与江家家主言明,若他遇险,必是因其掌握的这些证据。”
他从怀中取出三封书信,双手呈上给定康帝,然后垂首退立在一旁。
张静山听到那句“高氏和魏恭王通敌叛国”,不由圆睁双目,看向左东阑。
定康帝接过拆看,迅速的扫过了这几张信纸,“啪”得一声拍在桌案上,令张静山和左东阑不由心惊,跪伏在地,“陛下息怒。”
“琼林,速接江修泽入京见朕,连同他手里的证据,务必不可被旁人知晓。”
“是!”左东阑领命出了上书房。
定康帝命张静山平身落座,将其中一页纸递给了他。
朝堂沉浮二十余年的张静山,在定康五年先贤王与清党、祁魏旧戚争斗得最为激烈之时初出茅庐,拜在左相门下,历经朝阁改制,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少。他在信上看到高正修拉拢明州侯未果后,竟指使其朝中党羽,私自扣押东南水师申请朝廷拨款修造新式战船的军报,意图逼迫明州侯与其联姻,惊骇不已。
东南水师新式战船在对抗东倭、与东南沿海的海盗对战中尤为关键,高正修竟然那此等关乎大干领土及黎民百姓之事谋求一己私利,说是通敌叛国也不为过。
联想到日前东倭贿赂朝臣以求建交互市的动作,若非昆仑商号组织江浙豪阀乡绅和民间义捐,只怕现在东南水师的新式战船还没有影子。昆仑商号……想到这,张静山猛然一惊,莫非……此次太子遇袭,在寒鸦卫还没有头绪之时,幕后主使就已经明里暗里指向了贤王,推波助澜之人莫不是……
定康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江修泽说高氏逼迫明州侯的往来书信在他手上,是去岁年关金陵郡上报朝廷有关东倭细作动向后,明州侯有意寻求贤王帮助时交给他的。
但当时贤王在陇阳归京的路上,太子又解决了东南水师拨款一事,所以江枫舟没有把这些书信交给贤王知晓,而是派人秘密封存,送回了陇中江家。
而另两封书信中,一封所言的是魏恭王与郑国公,扶持邪教绀蝶,数年来暗杀行刺朝中官员,排除异己,党同伐异,罗织虚假罪证构陷朝中忠良;另一封是魏恭王勾结东倭细作,豢养死士,意图谋害海防守将明州侯,陷害贤王废止齐州九方军重组。
所有往来实据,郑国公、魏恭王等人的亲笔书信,皆在其父江修泽手中,若其有性命之忧,便由其父代为上交朝廷,为其主持公道。
是以,当江修泽手捧实据站在朝堂之上时,满朝哗然。御史中丞高琦不顾礼节斯文,怒喝道:“胡说!一派胡言!你这才是构陷忠良!”
江修泽冷冷地看着他吼完,转而对定康帝道:“启禀陛下,是不是高大人的父亲高阁老亲笔所写,验过便知。况且,有关明州侯上请朝廷拨款修造新式战船一事,军报到底有没有被扣留,高大人心里清楚的很。”
此事关系到枢密院,魏久衡出列跪伏在地,请罪道:“陛下,臣有罪。”
高琦血气上涌,遍体生寒。高家做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亲笔书信,能落到江家人手里。
江家当年助太祖南下争夺帝位问鼎中原有功,而后退居陇州专心挣着漕运上的钱,不参与朝堂各派争斗,没想到纵横朝野四十余年的高家,竟会败在一个艄公出身的人手中。
他有诸多话想要辩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江修泽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知道,东南水师的事只是一个筏子,江家、或者说他背后的贤王,在秋后算账。
当朝,定康帝下旨,枢密院、兵部一应涉事官吏革职待查,罢枢密院使;御史中丞高琦革职下狱,高府满门抄家下狱;着皇城司查抄懿悟大长公主府、魏恭王府,着寒鸦卫彻查,由大理寺、宗正寺协理。
定康二十二年五月,因着太子沭水遇袭一案,朝堂翻天覆地。而被困在泗宁渡口前的太子殿下,此时正生死攸关。
祁魏死士已经追杀了他们一天一夜,若不能尽快甩开,只怕这次是凶多吉少。
刘鸿昕护在太子身前,王芝毅已经身中数刀,失血较多,体力有些不支,跟在太子身后,两名寒鸦卫殿后,急急向渡口驿站方向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