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只得收起,徒手为他舒缓经络,叹息一声道:“公子,您今日多少还是逞强了些,这明日定要遭罪。”
康平知道他为了不堕少主与贤王府的脸面,强撑着与礼王他们行进了整场捶丸赛,透支了体力,他搓热了掌心沿着内侧胫骨向上推着经脉,“殿下知道了会心疼的。”
“不要多嘴,殿下事务繁忙,我每年冬天都会如此,莫要因为这一点事大惊小怪。”江枫舟语气平淡,手背搭在紧锁的眉心处,强忍着疼痛。
翌日回府,江枫舟的膝踝虽然已消肿大半,但仍不甚灵活。他极力掩饰,强撑着行走自如,只是在迈过贤亲王府大门口的高槛时,还是不慎被绊了一跤,黎周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人稳稳地托住。
苏禄绯在后刚下马车,忙走上前去问道:“是不是腿不舒服?霜儿,叫……”
江枫舟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微微摇了摇头,站定身姿笑道:“一时晃神没留意,是我失仪了。殿下,我们进去吧。”
苏禄绯“嗯”了一声,康平顶着少主犀利的目光上前虚扶着江枫舟进了府。
见她转头端详那门槛,林女官眼皮一跳,立刻上前道:“殿下,属下稍后命人在内外用木板搭建一个缓坡,以便公子进出。”她生怕殿下一个不高兴,锯了这大门口的门槛,那可太有损王府脸面和威仪。
苏禄绯见她紧张,没好气道:“我不会动这门槛的。”说罢转身去了林照堂。
江枫舟见她跟了过来,有些不自然道:“殿下,衡渊堂还有诸多事务……”
没等他说完,苏禄绯坐在窗前软榻上,只说了一个字,“腿。”
“我没事。”
“我看看。”
“真没事。”江枫舟怎会随意将他那满是伤疤的腿脚显露在他面前,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翻看堆积的奏报笑道:“男子的脚,不能轻易示人。”
苏禄绯手按在他欲拿起的奏报上,定定地看着他,大有不给看誓不罢休的意思。
“我来看看。”两人正在僵持,秦浅笙提着药匣在门口轻咳一声,走入了堂内,见苏禄绯不肯离去,他说道:“你爹来了,去看看。”
苏禄绯一怔,随即松开了那本奏报,转身出门前在秦浅笙身侧低低说道:“阿叔,请手下留情。”
秦浅笙白了她一眼,将药匣放在软榻的桌几上,将针囊取出依次排开。
江枫舟的伤他治了十年,自然知道病症在哪,手起针落,辅之姜灸,半个时辰收了最后一根金针,他将毯子盖在江枫舟的腿上,“别着凉,下次不要逞能。”
江枫舟坐起上身微微前倾向秦浅笙道谢,只是秦浅笙接下来的一句让他心坠冰窖,“你和阿绯的事,我不赞同。”
他擡眼见秦浅笙说得认真,不由攥紧了狐裘下的衣摆,强自镇定,“秦堂主,我……”
秦浅笙摆手,“听我说完。你对阿绯的用情至深,用心回护,这些年我们看在眼里,对你感激不尽。无论朝堂之中你想要任何一个位置,或是此生金玉满堂,我都能满足你。你想留在她身侧常伴左右,也可以。只是她夫君的位置,江公子你不适合。”
他的话说得直白刺耳,江枫舟心如针扎,脸色霎白,手心攥出了水,语气竭力稳着声调:“秦堂主,我没有肖想过能够成为她的夫君。”
“那就好,不要怪我言辞不善,你我都知道,她既然选择了这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路,身后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支撑和助力。女子在情爱一事上本就是不如男子能占得便宜,所以你知道怎么做对她是最好的,对吗?”
江枫舟头脑一片空白,僵直地点了点头。
秦浅笙知道他是聪明人,一点即通,也不欲把话说得太难听,合上药匣,在一旁的纸笺上写下了一个药方,“你药浴的方子要重新调整,让康平去药阁抓药,五日后重新再配。”
说完,他提起药匣,转身出了林照堂。本是沿着小路右转回药阁,但他突然朝左闪身,将花丛后隐藏的霜儿揪了出来,“听见什么了?”
霜儿不用擡头,也知道那双紧盯她的眼眸里尽是杀意,哆嗦着躬身垂头道:“堂…堂主,婢子就是路过,什么都没…没听见。”
“是吗?”
霜儿被他逼近的气势骇地双膝一软,秦浅笙一把钳住她的手臂,她想瘫软在地也无法,慌乱间语调带上了哭腔:“真的,真的。”
秦浅笙慢慢松开她,抚了抚她的肩头,淡然说道:“听见也无妨,据实禀报少主即可。”
霜儿低头不敢应承,直到秦浅笙走远才平复了要跳出来的心,眼底划过一抹悻然,脚步虚浮地向彦山堂走去。
康平推门而入,见江枫舟掩面躺靠在软枕上沉默不语,只当他是因为施针的过程辛苦而疲惫,轻手轻脚上前收了药方,将手炉放在他身侧,又为他增盖了一件厚毯。
安神香徐徐袅袅,他沏好了一壶茶放在小桌上,关上了房门退了出去,没看见一行清泪,自窗前软榻上倚靠的人面颊上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