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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剂猛药(1 / 2)

一剂猛药

“也正是因为阿娘,我更不能背弃我的父亲。”苏禄绯对上定康帝龙颜大怒,丝毫不怯,见他提及了母亲,更是无惧地反驳,“若不是我的父亲,阿娘她早就死了,也不会生下我。阿娘生下我十日后就去世了,如果不是我父亲十七年视我为亲女,护佑我长大,我今日也没有机会出现陛

涉及皇家密辛,左东阑真是想找个地缝遁走。

定康帝也知当年是他对不住胞妹在先,听她提及了先贤王的去世一事,纵使已经心有准备,但还是不由心口发沉,有片刻眩晕。他闭着眼睛定了定心神,令左东阑退出上书房,转而对苏禄绯语气缓和了些说道:“起来说话吧。”他一指书案对面她身侧的椅子,“坐。说说,当年的事。”

“秦堂主说,先皇后遇刺早产,在苍清山生下阿娘。原本以为在秦府住了十二年的调养已令她大好,没想到她接任九方军才一年光景,情形急转直下,曾有医师断言她活不过十八九岁。”

定康帝握着扶手的指节因为用力而苍白。这些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知道胞妹先天不足,但从未看到她向外人展露过病弱,也从没有想过她的病情会如此严重。

苏禄绯继续说道:“驱逐北夷为太祖夙愿,北境赫青铁骑和九方军已经死伤数十万,睿王叔正在前线苦苦支撑,阿娘她不能临阵脱逃,也不能病倒在众人面前,致军心不稳。于是她请浅川堂前秦堂主随军,得其日夜守护,方才撑过北夷战事。西域瞳山杀手于万军中刺杀阿娘,致她重伤,令她本就不多的生命又减短了数年。迫不得已,为了能在有生之年平定西北疆域,她反其道行之招安当时瞳山掌令之子,也就是我的父亲,苏禄硕驰,后来的掌令红魔。她花重金收买瞳山杀手为己用,请瞳山众徒分别入北夷、玉兹诸部刺杀敌方重臣和猛将,以此加快西征的进程。所以才有了短短四年,灭北夷王庭、纳玉兹入大干版图的不世之功。若不是浅川堂前堂主的时时救护,药不离身,阿娘她早就死在征西的路上了。这些在前堂主的行医日志中都有记载,那些年的施针、用药情况,陛下可派人前去查看。也正是因为她命不久矣,所以那些所谓谋反、图谋皇位的罪名,才会那么可笑。”

苏禄绯擦了擦眼角泪水,说话的音调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见定康帝面露哀戚,心中冷笑不止。她手按在心口上,装作是平稳着起伏的情绪,继续说道:“阿娘本不欲与污蔑她的人争辩什么,想在大限将至之前放纵自己一次,没想到却因此有了我。她的沉默忍让没有换来朝堂的平静,最终得来的却是至亲至爱之人的背弃。她心灰意冷之时,是我父亲提议带她去极北之城,看一看她一直想看的刀星之象,试着过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所以她才又撑了数月,直到生下我,心肺衰竭,不治而亡。陛下,于我父亲,虽然他手下亡魂不计其数,但那都是为了大干,绝不是什么魔头,瞳山与我阿娘定下过不入中原之约,瞳山不曾对大干、对陛下做过任何悖逆之举。”

“陛下,我们母女,亏欠父亲他良多,养育之恩我更是无以为报。当初我决定归来,也只是想将当年污蔑阿娘的人绳之以法,效仿她对大干、对陛下尽忠。但若因此要背弃养我、护我的父亲,陛下,我做不到。”她一指门外九桃伫立的身影,“陛下,当年那柄号令十万北境军和九方军的大荒扶桑剑,我已经带来,今交归还陛下。还请陛下明察前朝旧戚遇刺一案,还我父之清白。”

说完,她起身跪在定康帝面前,深深叩首。

定康帝强忍的泪水在她一声一声的“陛下”和再次叩首时滚滚落下,那句“至亲至爱之人的背弃”指的不只有凉州侯,还有他,娴真的一母胞兄。他忽略了娴真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病弱,忽略了每次争辩之后她的疲惫和沉默。他也没有想到,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相谈,是在激烈的争吵中结束的。

他也终于知道,为何太皇太后会在知道娴真留有女儿之后,选择默默替她留好了证人证物,而不是立即将她公之于众,接回皇家抚养。想必祖母她老人家,也对自己失望透顶,觉得自己并不能全然爱护这位孤女吧。

定康帝心情悲戚,思绪纷乱,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他需要静静地将此事好好梳理一下。“你先回府去吧,此事稍后再议。”

他没有收那柄大荒扶桑剑,挥手让苏禄绯告退。见定康帝心思已经动摇,她没有紧逼,俯首一礼后,退出了上书房。天已大亮,她深吸了一口气,擡眼看了眼初秋澄明清澈的天,闭了闭因为落泪而有些酸涩的眼眸。形势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只是定康帝还尚存顾虑,让这件事的结局现下还是一个未知。

她擡步走下阶梯跨过花门,接她入宫时的红顶小轿还在原处,仍是那名叫绿安的小太监,见她出来立刻躬身迎上前去。在两侧侍监挑帘之时,他避人耳目快速将一个字条塞进了苏禄绯手中,然后笑着请苏禄绯上轿。

轿帘落下,苏禄绯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鸿庆阁。

苏禄绯想起那是宫中供奉赫青祖宗牌位香火,存放所有皇室众人画像名册的地方,因着先贤王将存于宗正寺的玉牒自己那页毁去,定康帝后来命人将玉牒改存放在鸿庆阁中。而且阿娘离京前最后一次去的地方,便是去鸿庆阁为先皇和先皇后上香,顺便烧了有关自己所有的典籍和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