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接朱翼回报,谋害少主一事有了些眉目。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线索竟然指向了陇中江府。苏禄绯本想先瞒着江枫舟,可他本就是朱翼之主,所有线报都经他先行过目,此等重要的奏报,自然瞒不住他。
苏禄绯到林照堂的时候,江枫舟正坐在院子里对着一株五味子发呆。这原本栽种的是一片紫花地丁,翻新围墙的时候被倒塌的砖瓦压坏了,后来江枫舟就没有让何叔复种,而是栽了几株五味子。
五味子生根困难,如今已结红色浆果,着实是费了不少心思。苏禄绯摘下来几颗扔进嘴里,瞬间被皮肉甘酸、核中辛苦和后涌的咸味冲的让她眼中泛起了氤氲,对上江枫舟的无奈,她把手中剩余的几粒浆果塞进了他嘴里。
“好麻。”苏禄绯咬了咬唇,接过康平递过来的杯盏,突然觉得清水也没有那么难喝。
江枫舟知道她来因为江府一事。于是诚恳道歉:“对不起。”
苏禄绯没有接茬,而是似笑非笑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曾与高府大小姐有过婚约。”
陈年旧事,高氏的嫡小姐会嫁给下任江家继承人,是上一辈定下的约定。江枫舟作为江家长房的嫡长子,陇中江家的继承人,自出生时便和渤海高氏的大小姐有过一纸婚约。
只是他十一岁那年横生变故,江家家主不能放任一个残废之人继承江氏产业,于是高大小姐的婚约对象,变成了江枫舟的弟弟,江槐屿。
只是谁都不曾想,幼时只见过江枫舟一面的高大小姐,竟对他倾心不已,心中早已暗暗发誓,非他不嫁。婚约对象的变更,没有人问过高大小姐的意愿,也不会有人在意。
无论她怎么央求祖父、父母,甚至是兄长,都无济于事。最终高大小姐心怀怨恨,被迫嫁给了不爱之人,而江府中还有一人与高大小姐一样满腔愤恨,便是江枫舟儿时的乳母岑氏。在她看来,大公子风光霁月,前途无量,本应成为人中龙凤,本应由大公子继承江家的一切,受其他世家大族恭维尊敬,却因飞来横祸断送此生荣华富贵。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个寄住在睿亲王府,名叫苏禄绯的低贱医女。
高大小姐得知岑氏曾是江枫舟的乳母,嫁入江家为少夫人的她,对岑氏格外关照,以礼相待。已成定局的事情,从苏禄绯以先贤王后人现身、进京袭爵开始走偏。
岑氏得知她曾以为的低贱医女,竟然是那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女亲王之后,惊讶不已。但随即,惊讶转变为愤恨,在岑氏看来,她袭爵之后,不曾给过江公子应有的礼遇,却让世人多嘲笑江大公子以身残之躯做了亲王殿下的入幕之宾。
岑氏对苏禄绯的憎恨到达了顶点却无处宣泄,只得日日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高大小姐从酒醉的岑嬷嬷口中,得知了心上之人坠落尘埃与自己抱憾终身的真相。岑氏还把苏禄绯素有心疾体弱、惧怕虫蛇一事告诉了高大小姐,若有机会,请她定要为大公子复仇。
与岑氏一样,高大小姐将自己不能嫁于心上人、人生被毁的愤恨全部归咎于苏禄绯。当她看到凉州侯府在与新贤王的较量中惨败,心生一计。她知道家中与先贤王素有过节旧怨,祖父和父亲想要竭力阻止贤亲王府复起。
于是高大小姐修书一封,添油加醋,将苏禄绯害江府大公子身残一事说与了父亲,御史中丞高琦。这封信被严密监视江府的大长公主府探子截获,于是便有了买通礼王世子侍女,在乞巧宴上借喜蛛害苏禄绯心疾复发一事。
江枫舟前想后想,没有料到此事的根源竟然在江府之中,还是他的弟媳与幼时的乳母所为。他无言面对苏禄绯,对上苏禄绯拿婚约戏谑的调侃,他无力辩驳道:“弟媳而已。”
“哦,那你这位弟媳,是如传闻一般,美似天仙吗?”京中曾盛传,高府大小姐,名门贵女,貌若天仙,才情横溢,娶之三生有幸。
“我没有参加槐屿的婚礼,也很久没有回过江家,我没有见过她,不知她的长相。”
苏禄绯听着他老老实实的回答,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要走。江枫舟拉住了她,将一串迦南香嵌金寿字纹十八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苏禄绯低头看了看那有凉凉芬芳的手串,挑眉笑道:“江公子,这算是私相授受吗?”
“若能得殿下接纳,是江某三生有幸。”
苏禄绯没有摘下这串十八子,而是推着江枫舟回了林照堂内室,夏末午后的日头暑气仍然很旺,康平识趣地退到了外院。
苏禄绯拿起桌上的空盏给自己倒了一杯恩施玉,享受着清爽鲜香,江枫舟来不及阻止,只能将茶壶抱在怀里,无奈笑道:“殿下,掌令不治罪于我已是万幸,若让他知道你在我这喝茶,只怕要拖我进玄翼地牢。”
“阿爹不会,这不是你的错。玄翼不敢缉你,丰渡没这个胆子。”苏禄绯一杯饮尽,将空盏递了过去,示意他斟上。
江枫舟摇了摇头,将茶壶放在了身后的花几上,“殿下要对高家动手吗?”
苏禄绯撇了撇嘴,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说道:“现下不好对高家动手,除非他们自己想不开触及了圣上的底线,不然即便他们有意害我,我也动不得。”她看了眼眸色晦暗的江枫舟,起身拿回了茶壶,劝慰道:“别多想,这事与你无关。”
岑氏自江枫舟受伤后便不再照顾他的起居,高大小姐和大长公主府所做之事也不应累及江枫舟。但江枫舟心里横生了一道坎,“我怕这事,只是一个开始。”
“兜兜转转,新仇旧怨总归是要有一个了结,他死我活,或早或晚而已。你不必忧心,说起来,阿兄的伤势修养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