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毅置若罔闻,纹丝未动。苏禄绯摩挲着腰间玉绦上的红蓝宝石,这件与阿娘留下的那柄金簪制式相同,是江枫舟寻了工匠特意打造的。他说那簪子贵重,不易时常佩戴,这玉绦没有那么贵重,也极衬她的气质。
她笑道:“本王怎不知,你我二人之间还有私事,需要单独谈议。”
听着苏禄绯的抢白,李夜白生起了怒气。他站起身来,指着苏禄绯说道:“我是你生父,你看看你现下的样子,焉有一丝为人子女的恭俭孝顺吗?”
顾常毅冷了脸,乔渲、林女官等人也神色冷厉。苏禄绯摆手制止了顾常毅欲与之辩驳,古井无波道:“我父苏禄硕驰,与我母亲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得老睿王过目。皇室玉牒上写的清清楚楚,敢问凉州侯,你这句生父,从何而来?”
李夜白明知娴真当年一心一意都在他身上,定康五年元月她生辰宴后也是她主动留下他的……何来那姓苏禄的男子。李夜白气急,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只是愤恨地看着苏禄绯,咬牙切齿。
苏禄绯见他当真是脸皮厚得可以,觉得有些话也是时候说清楚了,示意顾常毅回避,独留了乔渲在厅堂内侍奉。顾常毅退到堂外院中时,却见江枫舟早已等候在此,他们二人相视一眼,无言静静站立在此处。
“凉州侯,你既自认为我的生父,敢问十七年来,你在何处?”
苏禄绯站起身来,来到李夜白身前,虽不及他八尺身量,但苏禄绯的气势令李夜白不自觉后退一步。她徐徐逼问着李夜白:“我只知我父自我记事之时,尽其所能与我安稳,与我衣食无忧。护我平安长大,为我遮风挡雨。而你,又在何处?”
“凉州李氏,背靠先贤王西征,占尽军需交易先筹,凉州商号的生意连年壮大,赚得盆满钵满,坐上了陇州世家之首。可先贤王饱受朝臣攻讦之时,凉州李氏却是最先背叛、转投敌营,十七年来竟不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这就是你口中的,我的生父!”
“我与你有生恩……”李夜白仓皇地反驳着,却是那么的无力。
“浅川堂的秦堂主曾经说过一句话,爱会滋生骨血。而我的骨血,是我父苏禄硕驰用他的真心实意滋养出来的。与你,凉州李氏无半点关系。”
苏禄绯最后的那句“与你半点无关”,一下一下敲打在李夜白的心尖上。他向后踉跄了两步,万万没想到,苏禄绯的态度,坚决又无情。
“我念着凉州李氏当年的些许情分,本想放任你们自生自灭,是你,还有你的女儿非要舞到我面前来,一遍一遍提醒我当年背弃之人的自私嘴脸。我没有我阿娘的良善,侯爷,你的算盘打错了。记住了,有我在的一天,你凉州李氏,永无出头之日。”
李夜白一肚子的陈词说教,被苏禄绯的先发制人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她虽然与娴真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骨子透出的狠厉却是与久战沙场的娴真不同。眼前之人,是一种心性的淡漠,令他全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遍体蔓延起的寒意,透彻心扉。
苏禄绯没有给李夜白喘息的机会,高声吩咐乔渲,“送客!”
紧闭的衡渊堂正厅大门洞开,乔渲躬身含笑,半是请让半是逼迫,将李夜白送出了贤亲王府。
待李夜白离府之后,江枫舟走入正厅,见苏禄绯一言不发坐在客座之首,也是李夜白刚才坐过的地方。他拄着手杖,走上前去,将苏禄绯冰冷的指间包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中。苏禄绯靠着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即江枫舟身上淡淡的沉香萦绕鼻间。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熏香也不是那么令人不耐。
当日下午,东海王于绥中遇袭一事经寒鸦卫首领左东阑上报,震惊朝野,定康帝大怒。当年老东海王遇刺身亡之后,曾经民间有流言传是定康帝兔死狗烹,先贤王奉帝密旨营救迟缓,才导致老东海王命殒。后来先贤王全力围剿绀蝶,将众徒暴尸三日,才堪堪止住了谣言四散。
定康帝急召左东阑、苏禄绯、韩褚和大理寺卿卢时运于上书房议事。
左东阑将寒鸦卫初步协查的事情经过粗略地讲述了一遍,苏禄绯依旧一言不发,卢时运左看看未来的镇国公韩褚,又看看面色阴沉的定康帝,轻咳了一声启禀道:“圣上,臣以为,东海王遇袭之事背后主使,与当年老东海王遇刺身亡的背后主谋,实为同一人。”
韩褚则起身说道:“卢大人慎言。此等邪教之徒当年已被先贤王剿灭,如何现下又得死灰复燃,继续行凶。若果真如此,必有其他图谋不轨之徒这些年背后暗中供养谋划,那所图之事,就不仅仅是行刺东海王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