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毫不掩饰(2 / 2)

“殿下,凉州军马场,贪墨一案兵部派遣的人只查了两日,已经发现了多处确凿的证据。贪墨的银两虽说是李氏族人所为,但并没有牵扯到凉州侯或者说是老凉侯。”

“那岂不是好事。”苏禄绯幽幽回道,书房内烛火只点了寥寥三盏,显得阴郁森然。

“殿下想走到哪一步?”左东阑并不掩饰,开门见山。

“错了”,苏禄绯站起来推开了窗子,今夜月光明亮洁净,“左大人该问的是,圣上想走到哪一步?”

左东阑皱眉,他于定康帝身边侍奉许久,自诩对帝王心思有七分熟稔,他竟是没有察觉到圣上想动凉州军马场。

“自武羊之战后,大干北境各州府军暴露出来的问题,无人敢谈及。除却睿王统辖的西北境军,赫青铁骑曾经的铮铮勇猛,才过十余年就已经衰退到追袭不上草原叛军的地步。而保留完整的九方骑军如今不过五万,镇守辽东与辽西,对付罗刹、高句丽与东倭的虎视眈眈已经自顾不暇。凉州军马场不过战歇十七载,就已无力应对草原鹰犬,留之何用?”

左东阑沉默不语,他的父亲虽说是赫青铁骑军的第一猛将,但他自幼并没有亲历过战场,也从未感受过赫青铁骑的军魂传承。

“凉州李氏在粮草军需上赚的盆满钵满,到如今已经是有些贪得无厌了。碍于郑国公的面子,圣上不好对他的女婿大动干戈,但如若不尽早拔除这些虫蛀,来日大战之时便会溃如山倒。枢密院使魏大人数次上书凑请对城防的修固,却绝口不提军马这些年的良莠不齐,甚至马饷与马匹账目对不上已经有数年。县尉张泓上报过两次,却遭匪贼灭门。其女远嫁兖州逃过一劫。张泓出事前,正逢夫人杨氏生辰,娘家来人探望,张泓将账目的一部分夹在与女儿的首饰匣中,托夫人娘家雇人走镖到兖州,交与其女。”

左东阑心知苏禄绯想要动凉州李氏,必会打蛇七寸,谋划经年,实证多得会令李氏永无翻身之法,“殿下要的是凉州李氏抄家流放?”

“又错了,左大人该问的是,圣上想不想李氏抄家流放。”苏禄绯将手炉放在桌案上,从一摞凑报中翻找出了一本置于桌案前,她说道:“楚栗的陇阳军马场,是得了圣上点头的,而且茶马互市,马匹的种类与数量都比凉州要强上百倍,总兵和参将又皆是赫青铁骑的老将。武羊之战让圣上重新看到骑军的战力不容忽视,凉州李氏如今于朝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与其说我紧盯着李氏不放,不如说是他们自作孽的下场。”

左东阑拿起桌案前的那本奏报,上面是张泓留给女儿书信与部分凉州军马场的真实账目,“此事即使有确凿实证,也只能抽丝剥茧。凉州在军需与边军中扎根久矣,冒然行事会引起陇西府军哗变。”

“单靠几个军马场的管事官员贪墨,不足以定凉州侯府的罪责。只是,马政消耗巨大,凉州商号近年来经营不善,供给凉州马政已是十分吃力,太仆寺已经多次上书兵部增派调证的徭役、囚犯,都未能改善凉州军马场凋敝的现状。即使我不出手,不出五年,占用良田与民争利就会愈发层出不穷。凉州军马场废弛,凉州侯府的衰落,是迟早的事。”

以昆仑商号的财力,供给楚栗的陇阳军马场,还尚需骆十升的帮衬。李氏在马政上的把持,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马政是凉州李氏立足陇州世家之首最大的王牌,苏禄绯打压凉州军马场,无疑是加速了李氏的衰败,她必要趁着老凉侯和郑国公还活着的时候,让他们亲眼看着蝇营狗茍一辈子的心血,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比钝刀子割肉,还令人痛快。

左东阑也明白她的意图,心中不由打了个寒颤。苏禄绯此人,心狠手辣起来毫不留情,比之其母,更甚。

行礼告退前,左东阑问出了他刚入府时好奇之事,“殿下的侍卫长,身手卓绝,您不担心手下反噬的一天吗?”

苏禄绯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擡手之间,一尾金针破空直奔左东阑面门,速度极快,力道强劲,左东阑躲避不及,这尾金针钉入了他束起的发髻中。

“左大人还有其他好奇的事吗?”

左东阑因那一瞬的杀意右手已按上原本佩剑的位置,却忘记今日并未佩剑,右手落得一空,内心惊地兀自咚咚跳个不停。半晌没有言语,平复了下气息,才从发髻中摸出了金针,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面色之紧绷凝重,额头已有密密薄汗。

苏禄绯摊开一方锦帕,将左东阑双手奉还的金针接了过来,淡淡说道:“江公子是本王的朋友,也即将是王府的长史,还望左大人以礼相待。”

听到苏禄绯以亲王自称,左东阑郑重揖礼,不敢造次,心如鼓擂。

贤王气势之盛,不比当年先贤王弱上几分。

送走了左东阑后,才进彦山堂院内,苏禄绯有一瞬眩晕。乔渲一直在她身后虚扶着,见她身形不稳之时,立刻挡在了她与那棵桐树之间,道了声“属下失礼”,便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进堂内,将人稳稳地放在软榻上。

震慑左东阑,必要使出全力,所以此时她只觉脱力头晕。江枫舟得知左东阑入府后,一直在彦山堂外等候,见她面有不渝,气息不稳,便知她动武了,有些担心。苏禄绯叫住想要去请宝芙过来的霜儿,让她从多宝阁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两颗用桌几上的茶水送服,江枫舟站在软榻一旁不赞同地皱眉。

苏禄绯的手指勾住了他披散下来的乌发,江枫舟轻咳了一声不自然地扯回了发梢,皱着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苏禄绯笑着松开那缕绕指缠丝,顺势搭握在了他的腕间。江枫舟挣脱了一下,苏禄绯叩地更紧了。

“春雨绵绵,吹面仍寒,于你的旧伤最是难熬”,她起身来到桌案旁写下了一幅药方,喊道:“康平,明日起服侍公子药浴。”

康平立刻躬身入内,跪在苏禄绯腿边前恭谨地接过后,起身退出了屋内。

“这些年好多了,你不必挂怀。”江枫舟坐在窗前软榻上,温在茶炉上的紫砂壶有袅袅余烟。他舀了一勺玫瑰蜜在白盏温热的水中化开,递给了苏禄绯。

两人相对无言,就这么静静地坐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