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太祖的赫青铁骑能够快速地和宣德皇后的九方军汇拢,抢占国都,先白氏一步于义马城遏制住祁魏皇室,就是江家出了力。
这江枫舟是江家长房长子,俊朗翩翩,若非年幼时被仇家掳走虐打落了个残疾之躯,江老爷子未必会更改继承人。既然家族大业继承不了,吃穿用度花销上自是不会亏了他。江公子财大气粗,来到鸾京后的第一晚,就在云外雪春宵一刻,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是,未免太巧了。五日后袭镇国公爵的韩世子就要抵达鸾京,他从辽西入京迎娶公主。而这江大公子本是在江淮修养,却在苏禄绯进京后去了辽西,后又在韩世子出发来京之时,从辽西一路直奔进京,此行此举,实在引人怀疑。
左东阑吩咐道:“继续盯着。”
“头儿,江公子今夜必然宿在云外雪……”
左东阑擡眸,虽然眼中是波澜不惊,但还在犹豫的下属读懂了那不豫之色,立刻行礼领命,“是!”
景川瞥见楼下暗中盯梢的三人撤走了两人,借着更换杯盏的空当凑近在江枫舟身侧,简明扼要地禀报了鸾京清党几家近来的消息。
“徐霆找冯员外打听了兵部查凉州军马场的案子,已经按计划稳住了他。梅园那边要提醒少主近期收网吗?”
“再等等。”江枫舟低头饮了一口,却并非是酒,而是姜茶。
见他皱眉侧目,景川硬着头皮赔笑道:“公子,近来京中倒春寒,您这奔波一路,先暖暖身……”他若敢由着江枫舟今夜饮酒作乐,明日便会被少主遣送回瞳山玄翼黑水狱。
江枫舟想起那平日里不甚管束身边人,但发起火来瞳山要跟着抖上三抖的女子,不由神色缓和,低声浅笑一口饮尽了酒杯中的姜茶。
景川揣测着公子的心情,又为他斟上了一杯,继续道:“颍川钟氏三公子先前想拜到张静山大人门下,但张大人未允。钟三公子又转而拜到顾府,现在以顾陌桑大人的学生自居。”
江枫舟微微蹙眉,太子地位稳固,他没想到顾家这时候会出来趟争位的浑水。是三皇子存有一颗不甚安分的心呢,还是顾陌桑确实欣赏钟三公子的学识呢。思忖片刻,他更倾向于前者。
“光是这一件事不够,而且三皇子尚未议亲,一切还都不明朗。不要轻举妄动。”
“是,公子。”
楼下三春班今日的最后一场戏唱罢,婉转余音绕梁,看客们纷纷叫好。
江枫舟说了句“赏”,便招呼舞姬上前来揉腿。数十日的奔波令他旧伤复发,尤其是腰骶处传来的疼痛已经让他不得不放下仪态,歪靠在软枕上。
左腿木然,膝盖处的酸胀令他坐卧难安。景川刚要前去关上窗扉,听见江枫舟让舞姬近身伺候,一个闪身双膝跪倒,不动声色地挥退了刚刚迈上前一步的舞姬,在江枫舟的左腿下放置了一个方枕,自己则不疾不徐地捶揉起来,满脸堆笑问道:“公子,力度可适中?”
江枫舟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谄笑,不与他计较,吩咐道:“温壶黄酒来。康平还没回来吗?”
康平刚到云腾阁门口,便听见公子寻他,手捧着食盒快速入内。食盒中是一只桂花鸭,鸭皮白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美,不仅香酥软嫩,还和胃生津。南巷崇记的卤鸭师傅是地道的金陵人,取八月稻谷飘香、桂花盛开时节的高邮鸭拦池塘以畜之,约以十旬得肥美可食。虽现下并非时节,但崇记的桂花鸭,不论何时,都以一如既往的美味得京中食客络绎惠顾。
只是崇记与云外雪所距甚远,又需排队等候许久,适才天色已晚,康平勉强才买得两只。
楼下盯梢的寒鸦卫,看着周遭曲终人散纷纷离场的散客,又看看云腾阁依然热闹非凡,舞娘的曼妙身姿被通明的烛火映在帘幔与窗纸上。虽然紧闭着窗扉,清晰可听琵琶与古琴的大弦嘈嘈和小弦切切。他与散场离去的其他客人一样,不作逗留,转身离开了云外雪。
“公子,今晚在金生阁的是尚书右仆射李绍浓大人家的公子和吏部尚书胡兆云大人家的公子,请了礼王世子。巨阙阁是御史中丞高琦,鸾京府尹房柏中和吏部侍郎薛吉。芥姜阁中昆仑鸾京铺子的管事在招待西南茶商羽记和蜀锦绸缎的宽记掌柜。夜光阁枢密院魏大人是独自一人,但是请的是锦桃姑娘弹曲儿。霜结阁今夜本是裴家预订的,主客现下皆未到。另外穆家想在三月初六到三月初九包一间雅阁,斗爷留了巨阙阁。”
“一直如此吗?”江枫舟问道。
“以往六间是行商的东家宴请官家的多一些,自少主归京袭爵后,官家往来愈加频繁。”
天字六间都有单独的进出通道,来客凭预订后云外雪发放的特殊印信,由云外雪的小厮直接引路入阁,各阁的客人相互不会照面,不想干的客人也无法擅入。在外身居高位的人宴请言欢,稍有不慎便会被弹劾是结党营私。
云外雪的天字雅阁极难被探查,十多年间从未出过岔子。而顶阁茶花令的客人买卖交易秘密消息,更是连寒鸦卫都无法涉足,斗爷得鸾京贵人看中;云外雪的生意,一向风生水起,日进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