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正这才拿过银子掂了掂,轻轻笑了一下:
“错了,你们没有暂离。”
“啊?”两名宦官懵住。
司正道:“你们一直在这里,是那贼人硬闯进去的,明白吗?”
两名宦官渐渐反应过来,大喜不已,忙不叠的弯腰行礼:
“明白明白!谢司正!”
司正揣银进袖,不再理会他们,回过身子,精明的目光落在吴氏的房间。
找了一会儿,几名女官什么也没找到,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摇摇头,其中一名打着灯笼弯腰扫向床底:
“阿绵,你这儿有什么发现吗?”
床底积着一层灰尘,只阿绵一个人趴在那里,手指这里敲敲那里敲敲,她擡起蹭上灰尘的脸,也摇了摇头:
“没有。”
话音方落,外面不知是谁喊了声:
“在这儿!”
几名女官连忙回首去看,只见西南角的房间窗纱上人影攒动,一群人追着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喊叫声、磕碰声交织在一起,吵得静寂的夜化作一锅沸水。
“抓住他!”
司正一声令下,众女官赶忙从各个房间涌出,齐聚西南角。
吴氏这里的几名女官也立即奔了出去,阿绵趴在床底,难免动作缓慢,等她探出脑袋时,那几人早已赶至院内。
砰!
那人抢过一只灯笼破窗而出,接着回身一掷,灯笼甩在泛旧的帘子上,轰一声帘子着起,屋内来追的女官身形一滞,立刻纷纷闪开,屋内之人惊喊大叫。
骤起的火光映入佛殿,喊叫声愈发明晰,朱见深神色一动:
“着火了!”
主持睁开双目,瞅了眼窗外,停下念经,低眉垂眸:
“唵嘛呢叭咪吽。”
万贞儿面露惊讶,急声唤道:
“梁芳!”
梁芳急步进来,躬身禀道:
“启禀万岁、娘娘,是安乐堂,说是有贼擅闯,宫正司正拿人呢,这火,怕是那贼人点的。”
万贞儿拍拍胸脯:“怪道我今晚心神不宁,非要万岁陪着来听经才能安定,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奴婢可真是想不明白。”梁芳道,“安乐堂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可偷的,贼干嘛偏偏要闯那里呢?”
朱见深眉间蹙起,缓缓起身:
“去看看。”
火焰顺着帘子烧上窗棱,大有蔓延之势,房间里的人也不管身子虚不虚弱,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劲儿,争着挤着往外蹿。
里面的女官想出不得出,外面的女官立时被冲散,安乐堂内乱成一团,嘈杂不堪。
趁此时机,那人奔至一棵杏树前,手脚并用,借着树攀上房顶。
司正临危不乱,镇定指挥:
“困在屋里的,去救火!还在院里的,随我来!”
“是!”
众女官分成两拨,一拨打水,一拨跟她奔出院子。
只见夜色之中,房顶一人疾奔,瓦片时不时的自他脚下脱落,啪啪连摔在地上。
司正领着手下女官沿着下方胡同猛追,那人奔至后院房顶,纵身一跃,跳到一棵树上,抱着树干滑了下来,一落地,拔足便往前跑!
宫正司全是女人,脚小个矮,如何跑得过?
眼见距离拉远,司正俯身抓起地上的碎瓦片朝他扔!
其他女官有样学样,也都就近取材,捞着什么扔什么,刹那间,碎瓦片、小石子、断树枝如疾风骤雨般袭向那人背影,密集汹涌绵延不绝!
静寂的夜,破空声不断,碎落声不断。
砰!
不知是谁扔出的东西,砸中了那人后脑勺!
身形就此一滞,晃了一晃!
砰!
又有女官再接再励,砸中了他的小腿。
膝盖一弯,人向前一扑,趴倒在地。
“好啦!”司正擡掌制止,“别弄出人命!”
众女官即刻收手,提起灯笼追过去。
那人撑着手肘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还没跑出几步,前方光影闪动,一大群灯笼徐徐靠近,晃得人睁不开眼。
擡掌挡在眉眼上方,定睛一看,是一众宫人簇拥着皇帝、贵妃走来。
这一怔神的功夫,身后一众女官追上,扯住胳膊绊住腿,合力将他按倒。
扑通,膝盖复又跪地,脑袋耷拉下去。
为首的带路宦官正是梁芳,擡高灯笼往他这里晃来,昏黄的光线照出他的剪影与轮廓。
“瞧这身形侧脸,像是太子殿下啊。”
朱见深脚步一顿。
万贞儿故意问:“太子怎会来这儿呢?”
梁芳故意答:“娘娘您忘啦,医官说吴娘娘昏迷之时,一直喊殿下的小名,想再见他一面,想来殿下心系于她,便来此地看望她。”
“看望便看望,因何穿着小宦的衣服呢?”
“这——奴婢便不知了。”
朱见深缓缓沉下一张脸。
这边司正赶了过来,也来不及去擡那人下巴,迅即率着一众女官跪下行礼:
“参见万岁,参见娘娘。”
步至近前,朱见深轻轻按了按手:
“起来吧。”
“谢万岁。”
众女官依次起身。
帝王晦暗难明的目光落在跪地之人身上,盯了片刻,一字字问:
“你是为吴氏而来吗?”
跪地之人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朱见深微微冷笑,“如此大费周章,看、看来你并非什么都不记得啊。”
跪地之人不发一言,算是默认。
梁芳幸灾乐祸的勾起唇角,万贞儿却轻轻蹙额,往他低垂的脸扫去。
“好,好,好得很,熊瞎子学绣花,你、你装得倒好,这些年来,竟连朕也骗了!”
朱见深夺过梁芳手中的灯笼,倒拿在手中,一步步逼至他面前,伸出灯笼把,擡起他的脸,咬牙道:
“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呀。”
此话一出,下巴恰好被擡起,灯笼的亮光清晰地照出他面容。
一张陌生的、轮廓却与太子有几分相像的脸。
朱见深怔在当地。
梁芳意外万分,更是一愣:
“啊?”
万贞儿眸色一深。
跪地的宦官脸上写满惊讶之色,哆哆嗦嗦道:
“奴、奴婢惶恐。”
朱见深疑惑:“你、你是——”
不等他回答,万贞儿先淡淡地接过话:
“他是太后宫里的。”
这小宦不是别人,正是南海子晚宴过后,立在梦龄不远处的洒扫宦官,靠着有几分肖似太子的模样身高,被太后调往仁寿宫,重活都舍不得他干,平日里只跑个腿儿,说点笑话逗她开心。
“噢。”朱见深神色微松,又问:“你是太后派来的?”
小宦正要点头,远处一声高喝:
“是!”
众人循声望去,周太后在一众宫女的陪伴下,气势汹汹的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