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来势汹汹,肆虐而过,除了灰烬和残木,什么都没带走。夏夏还是那个夏夏,永远坚韧伟大。”步凡声音柔和很多。
“我自认为,这一生虽未行大善事,但也不是无恶不赦之人……为何还要在成亲前,经此一遭?”
为何要经此一遭?
脑海中忽然闪起那晚浓雾烈风中,巫术服男子无力靠在树干旁,被层层神光包围着。
为何要经此一遭?为何她要经此一遭,为何他要经此一遭,为何他们的孩子,生来即无父无母,要经此一遭?
“因祸得福,说不定夏夏经此顿悟,可以完成历劫。”
“什么?”楚夏反问,望向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
“司少主......”
耳边突兀响起陌生的声音,步凡敛去些笑容,侧身望向突然冒出的侍卫:“何事?”
“国师在厅堂等你。”
“恭送司巫。”楚夏垂眸,淡淡地说出送人话语,随即不顾身旁众人,兀自转身离开。
精致绣花鞋踏在蒸腾着白气的鹅卵石小径上,因着步伐频速,在快接近厢房时,楚夏猛然一滑,将摔倒之际,有人轻轻托住她肩膀。
好在虚惊一场,并未出现狼狈。
缓了片刻后,楚夏仍然低首,将锦盒放进大袖里,退后盈盈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哦?哪位公子?”男子未动,双臂交叉,望着女子远离。
闻言,楚夏微微擡眼,视线首先落在华丽的皂靴上,走针细密,针脚匀整,靴面上染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图案。
“见过太子。”楚夏暗吸一口气,头低得更深些。
男子浅浅笑起来:“这么怕?以后嫁入东宫,又该如何?
不要太恬静,虽说天性如此,但在那个深海里,要展现一点锋芒,不为害人,只求保己。”
还有机会入东宫吗?这幅模样,任谁见了都晦气。
“殿下很会安慰人。”
空气静默了一瞬,最后一声淡淡的叹息声打破僵局。
该声音比说话声清晰许多,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楚夏未来得及后退,便被男子拉至怀中,他双手轻托住受伤翻烂的脸颊:
“大火无情,幸得人常在。皮囊,只是人的特征之一,有之添彩,无之,没有太大的影响。
楚姑娘仍然善良坚强,值得世间所有精彩。
无关美丑,均有享受山间清风的权利。”
他又微微靠近了些,身上带着极淡的清香,如来自远方山巅的孤花。
空气仍然燥热着,夏天好似没有尽头,但在他身边,心会不自觉安定下来。
仿若很久之前,楚家初来京城之时,彼时她年纪尚小,不过七八岁。那时姐姐楚青也在,她跟随兄长父亲一起,进宫面圣。
经过某处宫殿的花园时,清脆的鸟叫声突从头顶传来,她惊奇,侧首向角落一隅望去——月白衣袍随风轻摆,男孩扶着竹林,也在静静地望她。
因着行程紧凑,二人仅匆匆对视一番,便各自向它处望去。灵鸟还在鸣叫着,夏天却不再闷热冗长。
只可惜,如夏风般舒爽的人,早已一处草馆匆匆下葬。
匆匆的来,匆匆的看,匆匆的去。
时隔一年多,熟悉的匆匆感再度袭来。楚夏莫名生了些勇气,犹豫片刻,缓慢擡头。
阳光灼灼,午后尤甚。许是低头太久,被日光刺得睁不开眼,楚夏迷眼缓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她睁大双眼,鹅卵石小径上还冒着缕缕白气,在精致的绣花鞋附近泛起,而四周,空无一人。
“楚姑娘终于愿意擡头了。”
楚夏转身,看到来人面容后,眼中光黯淡了些。早该是这样,那个人,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扯出一丝笑容,继续低下头,入目又是来者的皂靴。
做工精美,一针一线都倾注了绣娘的汗水,五爪金龙沐浴着阳光光泽,显得张牙舞爪。
“美丑,决定不了生死。”
“哈哈哈,好!”太子余升点头,“和你姐姐一般,气度不凡。果真是国师家的女儿。
楚姑娘放心,君无戏言。我们余家既已答应娶国师之女,定不会临时变卦。今日本王前来,便是亲口告知楚姑娘:
三日后,我们的婚约继续。”
“一切照旧?”楚夏再次擡头,与太子对视那刻,又快速低下头。
“哦?楚姑娘很惊讶?”余升盯着低头垂眉的女子,一把捏住女子下巴,眼神中精光一闪,“费尽心机,结果还是要嫁入东宫,很失望吧?”
余升指甲深深嵌入烧伤的烂肉里,麻木的伤口渐渐疼痛起来,楚夏全身微战栗,被迫与面前男子直视,“小女,不懂,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走水真相已经查出。”
果真是妇道之人,短短几个字便招架不住。
忽略掉丑陋的面容,楚夏那双氤着雾气的眼眸微微上挑,端的是多情勾人。听到“真相已被查出”,眸子又浮出桃花红。
余升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将落的桃花雨。
不想嫁他,直说便是,如此一番,非但计划围成,还毁了那幅倾国倾城的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