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猎手服
有经验的猎手并不急于出发。有经验的猎手知道,白色火球亮起的时候才是最佳时节。
晚上的天空亮起白色的火球,高高悬在此刻太阳的位置。白色火球像临河大道的钟声,准点的钟声振醒高山原野的猛兽,让夜里的丛林大地染上一层白光。
重明弯下腰,抹平裤腿的褶皱,塞进靴筒里。
穿上猎手服,猎手们更加毕恭毕敬;猎手们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那里,长久不见面,总觉得有一分生疏,忘了怎么开口说话。
羽月走过来和重明聊天。羽月问了一个她总也想不通的问题,“头儿,他们都说我们是最弱的,说我们去年是走了狗屎运。”
重明整理好裤腿,直起身,瞅了眼广场上散开的猎手,隔了一会,才说,“是吗?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可是,”羽月低头想了想,“我们不早点出发吗?要走很长的路呢。”
“我们先去池杉林,那放着干粮。”重明笑着说,“你可别一个人去跟他们斗,他们会抓住你,像野狗一样把你吃掉。”
“那,那我们不是更应该早点出发?”羽月结结巴巴地说。
重明注意到她背斗笠的肩胛单薄窄瘦,问道,“稻花谷伙食不够吃?好像还没去年结实。”
“她有点忘记自己是个猎手了。”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江蓠晃了几步,晃到重明面前,“他们总那么说,她长了耳朵没长脑子,今天吃得多,明天吃得少,我看看,这耳朵上挂着一颗圆圆的脑袋啊。稻花谷要是允许打斗,她早被野狗吃了。”
羽月满脸通红,擡头望了望无云的天空,嘴里嘟嘟囔囔,最后说道,“里面的人都这样。”
“你又不是里面的人。”泽兰哼着小曲走过来,冷冰冰地说,“我就不明白,她还真信了那些人的话,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干架,她是切自己的肉给别人吃。”
“哎呀,泽兰。”羽月喊了声泽兰,红着眼眶,嘴唇紧闭,脸颊鼓鼓的,不再说话。
“好了,好了。”麦冬过来碰了下羽月的胳膊,说道,“别逗羽月了,大家不都想方设法往里面钻吗,羽月只是轻信了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不要存过高的希望,希望会把人弄垮。”说话的是苍耳,他边摇头边说,“我是过一天,就要感谢上苍让我多活一天。”
“我竖起耳朵听你们聊天,只听见吧啦吧啦的羽月,羽月,别理祂们。”飞鹤戴上斗笠,快活的眼光扫了眼羽月,然后盯着重明,说道,“咱们要绕过池杉林,算算比其祂人晚一天的路程。”
“你也想早点出发?”重明擡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白天出去我们的手会受伤。”
“我有个建议,”苍耳擅于计算,他朝麦冬说道,“麦冬,以你的步子,到池杉林,太阳刚好落下去?”
麦冬擅于测算,时间在她手里能精确到一分一秒。最后,猎手统一意见,准备提早出发。猎手戴上斗笠,双手缩进黑袍的内袖,袖口束上黑荆编的扣箍,避免双手露出来,被太阳灼伤。
听到要提早出发,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荆,蹲下来,在广场上拔些草编了八个扣箍,任何材料在黑荆的手里都能换个样,变成她头脑中那些漂亮又实用的东西。
“黑荆!”羽月握住黑荆的手,左看右看,接着朝重明喊道,“头儿,你说黑荆的手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苍耳瞥了眼手里拿着的绿草扣箍,说道,“没用,外面那种不毛地,寸草不生,出去马上化成灰,他们故意的,让我们留双手在外面,好看我们到处跑,到处躲。”
这时,泽兰引吭高唱:
“舵头流水,流离山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唱完,她说道,“去哪里都要过那片赤地,你担心死在野地里?一直躲在山里面,白天睡觉,晚上出来,倒没这个担忧。”
“我就是尽力做点什么。”黑荆蹲在地上,擡头见泽兰瞪视苍耳,苍耳沉下脸色,眼见两人就要进行那惯例式的嘴仗,黑荆说道,“试试总比不试要好,事情不像咱们想的那么顺利,但也不像咱们想的那么不顺,去年不就是吗?”
苍耳恼怒地低头瞧了眼黑荆,“你不用打圆场,你们谁乐意那样死在外头?去年咱们就瞧着多少人忍不住,白天出去,眼见双手起泡腐烂,山里的臭鼬都嫌那种活死人臭。”
“好吧,头儿好心准备了干粮、草药,这还没出发,就生啊死的。”飞鹤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就说啊,人的日子不能过得太好,太好了,一想到之前的那种苦日子,就心慌胆怯,吓坏了。”
“可不,我以前就没害怕过,人不都这样嘛。有人告诉我,域里可不是这样,我还想呢,能好到哪里去。”麦冬沉思道,“进来了才知道,那人大错特错,域里比想象的好多了,好太多。贫瘠残酷苦难的地方,生长的也是贫瘠残酷苦难的想象。”
“头儿,你为什么不去稻花谷呢?”羽月露出一副快活的笑脸,“我就算死了,也满足了。”
“大概不想让自己太痛苦。”重明擡头看了眼渐渐沉落的太阳,说道,“越过这个域界朝那个方向一直走,到池杉林取了东西之后,麦冬,你看看有没有近路,咱们尽量省点时间。”
麦冬靠在石制界碑的背面,望着界碑逐渐拖长的影子,说道,“现在出发,正好赶上太阳下去,掏手干活,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