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井的石室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周邦彦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老鬼在捣药时,石杵与石臼碰撞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周邦彦再次陷入了昏迷。
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每一次清醒,都像是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拖回来一次,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躺在那里,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仿佛正陷入一个无比痛苦的梦魇。
梦里,是滔天的火光。
是大相国寺崩塌的梁柱,是西水门下被掩埋的兄弟,是父亲临刑前那不甘的眼神,更是李师师倒在血泊中,那张苍白得令人心碎的脸。
“师师……”
他在梦中,无意识地呓语。
不良帅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用一块湿麻布,轻轻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水,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就在这时,石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一名穿着乞丐服饰,脸上涂满了污泥,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汉子,如游魂般闪了进来。
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片被捏得皱巴巴的树叶,双手奉上。
不良帅接过树叶,展开。
上面,用烧焦的木炭,画着几个潦草的、只有他们内部才看得懂的符号。
一个“毒”字。
一个“蛇”的图样。
还有一个,代表着樊楼的,简笔画的阁楼。
不良帅的瞳孔,猛地一缩。
“眠蛇蛊……”
他沙哑地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那丫头,到底还是被盯上了。”
他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周邦彦,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个身中奇毒,命悬一线。
一个同样被下了蛊,危在旦夕。
他手上的资源,有限。
尤其是那个能解百毒,也能杀人于无形的老鬼,分身乏术。
是集中所有力量,先保住周邦彦这根独苗,这面帅旗?
还是分出人手,去救那个同样重要,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比周邦彦更能搅动风云的丫头?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
汴京城,乱了。
蔡京、高俅、朱勔三座大山,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整个官场,都陷入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无数依附于他们的官员,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有人企图连夜卷款潜逃,却在城门口被早已等候的殿前司禁军当场拿下。
有人选择闭门不出,装病在家,妄图撇清关系,却被一纸诏书直接锁拿,打入天牢。
更有人,选择铤而走险,销毁罪证,暗杀人证。
一时间,整个汴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无声的、血腥的恐怖之中。
紫宸殿内。
宋徽宗赵佶,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将一本奏章狠狠地摔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查!查!查!查了三天,查到了什么?”
“账本被烧了!库银被转移了!关键的人证,不是‘意外’坠马,就是‘不慎’失足落水!”
“这群蠹虫!他们是想把朕的江山,都蛀空吗?!”
跪在头都不敢抬。
他们知道,皇帝是真的怒了。
但他们,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蔡京等人经营数十年,那张关系网,早已深入骨髓。
牵一发,而动全身。
每拔出一个萝卜,都会带出一大片泥。
而这片泥里,有他们的同僚,有他们的恩师,甚至有他们的亲属。
这案子,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