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是苦的。
苦得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
周邦彦就在这无边的苦涩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意识依旧昏沉,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每一寸血肉,都叫嚣着撕裂般的剧痛。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清了自已身处的环境。
阴暗、潮湿的石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了上百种草药的古怪味道。
熟悉。
这味道,这环境,都无比熟悉。
是不良井。
那个收留了他十年,教会了他如何像野狗一样生存,又像恶狼一样蛰伏的地方。
“醒了?”
不良帅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邦彦挣扎着,想要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师师……”
这两个字,他甚至没能说出口,只是在心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
“那丫头没事。”
不良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头也未抬,继续用一根磨得光滑的石杵,在石臼里缓缓碾磨着草药。
“皇帝把她‘请’回了樊楼,说是保护,实则……是囚禁。”
“你小子倒是好本事,一场禁苑兵谏,一场大相国寺的大火,把天都捅了个窟窿,现在整个汴京城,都快翻过来了。”
周邦彦的心,猛地一沉。
樊楼。
那个曾经最风光、最旖旎的温柔乡,此刻,已然变成了一座最华丽、最危险的牢笼。
他知道,高俅、蔡京虽然下了大狱,但他们盘根错节的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定会想尽办法,反扑,报复。
而李师师,这个在风口浪尖之上,亲手掀起了一半风浪的女子,必然会成为他们首要的攻击目标。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一股钻心剧痛从后心传来,让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下垫着的干草。
“别动。”
那个被称为“老鬼”的干瘦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一根闪着幽光的银针,毫不客气地扎进了他的肩井穴。
一股酸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周邦彦那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顿时烟消云散。
“你小子,命是真硬。”
老鬼一边捻动着银针,一边啧啧称奇。
“心脉被毒气侵蚀,经脉被震断了七八成,全身上下,骨头没几根是好的。老夫我给你接骨的时候,都能听见骨头渣子在里面晃荡的声音。”
“能从这种伤势里活过来,不是你命大,是你那股子不想死的劲儿,太大。”
周邦彦闭上眼,任凭那剧痛和麻痹感在体内交织。
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亲眼看到蔡京、高俅人头落地。
他还没有……再见她一面。
……
樊楼,听雪阁。
天下最奢华的牢笼。
李师师一袭素衣,静静地坐在窗前,怀中抱着她那把价值连城的“焦尾”古琴。
窗外,禁军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座樊楼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