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朕记得,城西不良井,那个地方,还在吧?”
陈恭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猛然一僵。
不良井。
这个早已被朝廷遗忘,甚至被刻意从所有官方卷宗中抹去的禁忌之地,皇帝……竟然还记得?
“回……回陛下,在。”
“带他去。”
赵佶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不要让他死。”
“死的忠臣,只是一个牌坊,用来歌功颂德。”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帝王独有的、冷酷的算计。
“而活着的……是一把剑。”
“老奴,遵旨。”
陈恭深深地低下头,掩去眼中那抹极致的震惊。
他知道,从今夜起,这位沉迷于笔墨丹青的天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而那个叫周邦彦的年轻人,就是陛下磨得最利,也最不为人知的……虎牙。
很快,一队身着皂色贴里、手按乌鞘横刀的内侍亲军,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出。
他们用一块厚厚的黑布,将周邦彦,还有那个同样重伤昏迷的亲信鬼十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像运送两袋货物一般,迅速消失在风雪交加的暗巷之中。
……
不良井。
汴京城里,一个被光明遗忘的角落。
这里是乞丐、流民、罪犯的巢穴,是城市最肮脏的伤疤。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前朝一个神秘机构的总部,一个直属于帝王,凌驾于三司之上的影子衙门。
在一间最不起眼的、终年不见天日的地下石室里。
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洗得发白麻衣的老者,正静静地看着石床上那个如同焦炭般的男人。
不良帅。
他浑浊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人,给你送到了。”
陈恭站在他身后,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面对这位老者时特有的恭敬。
“陛下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不良帅没有回头,只是沙哑地开口:“他伤得太重,五脏六腑皆有破损,经脉寸断,外有烧伤,内有郁结,更重要的是……”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在周邦彦的眉心轻轻一点。
一缕微不可见的黑气,从指尖溢出。
“他还中了毒。”
“一种极其阴狠的慢性毒,早已侵入心脉。若非他凭着一股滔天的恨意强行吊着,此刻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陈恭的脸色,微微一变。
“能救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不良帅缓缓转身,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你回去告诉龙椅上那位,人,我尽力救。但他欠我的,不是人情,是这不良井底下,埋了二十年的三百多条冤魂的公道。这份债,他要拿什么来还?”
说罢,他不再看陈恭,而是对着石室的阴影处,用一种古怪的音调,轻轻叩了叩墙壁。
“老鬼,有活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者,如同幽灵般从阴影里钻了出来,他提着一个破旧的药箱,看了一眼床上的周邦彦,桀桀怪笑起来。
“啧啧,好一具上等的药人,这身子骨,都快碎成渣了,居然还有口气。”
“老夫我,最喜欢治这种……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