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位辽国谍枭,才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内力,和如此变态的、享受掌控一切的窥探欲望。
所以,他们将计就计。
所有的悲伤都是真的,因为他们知道,此去九死一生,这或许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每一次对视,都可能是诀别。
但所有的计划都是假的。
他们用最真实的感情,包裹了一个最致命的谎言,亲手设计,亲口演绎,最终,稳稳地、精准地喂到了耶律乙辛的嘴边。
他们赌的,就是这位辽国“狼王”深入骨髓的自负与傲慢。
赌他会相信自已的耳朵,胜过相信任何斥候的情报。
赌他会沉醉于这种猫捉老鼠的快感,而忽略了,有时候,老鼠才是真正的猎手。
李师师将弓弦重新一圈一圈,紧紧地缠回自已的手腕,用宽大的水袖遮住。
这冰冷的触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仿佛他的力量,他的意志,他的智谋,还与她同在,从未离去。
她转身,回到那把被遗弃在角落的旧琵琶前。
那根断弦兀自垂落,像一道干涸的泪痕。
她坐下,将琵琶抱在怀中。
指尖拨动剩下的琴弦,这一次,不再是悲歌,不再是挽曲。
而是一串清越而激昂的音符,如金戈铁马,破空而出!
曲名《破阵子》,是当年拱圣营大破辽军、威震北境后,周御将军在庆功宴上,亲自谱写的战歌!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金石之声,都藏着刀枪之影!
音符穿透了厚实的墙壁,传到了隔壁的地字号房内。
正在品酒的耶律乙辛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讨厌这首曲子,充满了让他感到不悦的肃杀之气,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在挑战他作为胜利者的骄傲。
他只当是那个南朝女人在发泄最后的情绪,用这种徒劳的方式来表达她的不屈与愤怒,心中更是不屑。
一个即将香消玉殒的女人,弹奏再激昂的曲子,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最后的哀鸣罢了。
他轻蔑地冷哼一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桌上那张详细的汴京西城布防图上。
“冬至子时,西水门……”
他低声念着,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他不知道,这激昂的琴声,根本不是弹给他听的。
这琴声,正是李师师在向潜伏于汴京城各个角落、忠于拱圣营的暗桩们,传递出的真正指令:“计划变更!弃西,走东!全员向东水门集结,准备接应!”
棋盘上,耶律乙辛自以为是执棋者,将一枚黑色的棋子稳稳地落在了“西水门”的死局之上,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而在棋盘之外,周邦彦与李师师,这对以身为饵的棋手,已经微笑着,将一枚白子,轻轻点向了被他彻底忽略的“东水门”。
那里,才是真正的,生路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