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周邦彦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不顾自已背后的剧痛,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入手,是一片刺骨的冰冷。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透过那单薄的、湿透的衣衫,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手臂上。
当被他抱入怀中的瞬间,李师师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崩”的一声,彻底断了。
她不再强撑,而是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像一个迷路已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压抑了整夜的恐惧、委屈与冰冷,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没有哭出声,但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邦彦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用自已的体温,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温暖着怀中这具冰冷的身体。
他抱着她,转身走回仓房,将她轻轻地,放在了那堆唯一能带来暖意的干草上。
一碗滚烫的姜汤,被递到了她的嘴边。
李师师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那股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终于驱散了一丝寒意,也让她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担忧与后怕的脸,看着他因强行压制伤势而渗出细密冷汗的额头。
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我差一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邦彦端着碗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放下碗,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我回来了。”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陛下……信了。”李师师深吸一口气,将情绪重新压回心底,恢复了冷静。
“但他,也怕了。”
“蔡京、高俅官官相护,盘根错节,他不敢立刻动手,怕动摇国本。”
“他将盟书收了起来,只说,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周邦彦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个沉迷于艺术,早已将帝王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君王,绝不会因为一纸盟约,就冲动地将自已的朝堂付之一炬。
他要的,是平衡。
是掌控。
是等到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所有威胁到他皇位的人,一击毙命。
“你做得很好。”
周邦彦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东西。”
是时间。
以及,君王的猜忌。
这猜忌,就像一颗埋在敌人心脏里的炸药,随时都可能被引爆。
李师师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那边呢?”
周邦彦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锐利的光。
“高俅在西山设伏,想将我一网打尽。”
“但他没想到,雷横叔叔,已经是殿前司都虞侯。”
“如今,高俅的人,反被雷横叔叔的殿前司精锐,死死围困在了西山。”
“我们,第一次,有了自已的兵。”
李师师的眼中,也终于亮起了一丝光彩。
蛰伏十年,他们终于不再是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孤魂野鬼。
他们有了,与这个黑暗世道,正面抗衡的,第一丝资本!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脆弱的希望刚刚燃起之时。
仓房外,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漕帮弟子,突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舵主!周……周校尉!”
“不好了!”
“汴河!汴河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