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夜,像一块被浓墨浸透的黑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三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甜水巷的尽头,一家不起眼的“王记茶寮”还亮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瘸腿的老王,正佝偻着背,用一块看不出本色的抹布,不厌其烦地擦拭着早已能映出人影的旧木桌。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突然。
“笃,笃笃。”
一阵极轻的、富有某种奇特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老王擦桌子的手,猛地一顿。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浑浊而谦卑的眼睛,在这一瞬间,陡然迸发出一股锐利如鹰隼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侧耳倾听。
风声,虫鸣,远处更夫拖长的吆喝。
一切如常。
他缓缓走到门口,没有点灯,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巷口空无一人。
只有对面墙角的阴影里,多了一个用白石灰画下的、半尺见方的狼头图腾。
图腾的下方,还用烧黑的木炭,写着一个字——“冬”。
老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
是激动!
是压抑了整整十年的,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激动!
狼牙令!
冬字盟!
这是拱圣营最高等级的集结令!
他猛地拉开门栓,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用那只满是老茧的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那个冰冷的狼头图腾。
两行滚烫的老泪,从他饱经风霜的脸颊上,奔涌而下。
十年了。
他以为,自已这辈子,都会烂死在这个小小的茶寮里,和那些发霉的茶叶一起,化为尘土。
他以为,拱圣营的狼旗,再也不会有升起的那一天。
“老帅……少帅……”
他跪倒在地,冲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磕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尘土。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缓缓站起身,用袖子狠狠擦干眼泪,那佝偻的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他眼中的浑浊与谦卑,早已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拱圣营战士的,那份独有的决绝与悍勇。
他回到茶寮,吹熄了油灯,从床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没有金银细软,只有一套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漆黑的软甲,和一把拆解开来的、泛着幽光的重型手弩。
他动作熟练地穿上软甲,组装好手弩,将数支淬了剧毒的弩箭插入腰间的箭囊。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已待了十年的“牢笼”,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
同一时间。
城西,铁匠巷。
“叮!当!叮!当!”
刺耳的打铁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铁匠铺里,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汉子,正赤裸着上身,挥舞着一柄比常人脑袋还大的铁锤,狠狠地砸在烧得通红的铁锭之上。
他叫冯霍,十年前,他是拱圣营的陌刀手。
火星四溅,映出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和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仇恨。
十年来,他用这日复一日的锻打,来麻痹自已的神经,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仇恨。
突然。
一阵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艾草与松香的奇特气味,顺着风,飘入了他的鼻腔。
“当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