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他早已预想过最坏的结果,但当这血淋淋的现实从铁牛口中说出时,他的心,依然像是被刀子剜着一样疼。
他俯下身,用力将铁牛扶了起来。
“大壮哥,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我,是我计划不周,低估了敌人的狠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是我,把兄弟们带进了死地。”
铁牛抬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少帅!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是拱圣营的兵,为少帅战死,是本分!”
“那不是本分!”周邦彦低吼道,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血红,“那是我的兄弟!是命!”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痛,转而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铁牛抹了一把脸,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木盒,递了过去。
正是那只在药库中九死一生才夺回来的“火蟾衣”。
只是,木盒的表面,有一道清晰的刀痕。
“少帅,东西拿到了。但是……被铁鹰卫的头子砍了一刀,不知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受损。”
周邦彦接过木盒,摩挲着那道刀痕,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我让你打造的东西呢?”
“都在这儿!”
铁牛指了指墙角一口不起眼的箱子。
“按照您的图纸,新的神臂弩机括,还有破甲的‘透骨箭’,都赶出来了三十套。只是……我们现在,没人能用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力与绝望。
周邦彦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只昏暗的火炉边,从炉底,扒拉出那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东西。
他一层层地打开油纸,露出的,是那张布满了细密裂纹的……铁胎弓。
他将弓,郑重地交到铁牛手中。
“大壮哥。”
“十年前,葫芦口,我们几乎全军覆没。”
“几天前,汴河畔,我们又折了六个兄弟。”
“拱圣营的血,不能再这么白流了。”
他看着铁牛的独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不但要复仇,我还要让所有跟着我的人,都好好地活着。”
“我要重建的,不只是一支会杀人的军队。”
“更是一个,能让兄弟们安身立命的……家。”
铁牛看着手中的铁胎弓,又看了看周邦彦。
他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老帅的影子,却又看到了一种老帅所没有的、更加深沉的东西。
那是一种从地狱归来后,对生命最深刻的敬畏。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只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是!少帅!”
“大哥,陪我喝一碗。”
周邦彦拿起桌上两个粗瓷碗,倒满了最劣质的烈酒。
一碗,递给铁牛。
一碗,洒在地上。
“敬,所有回不来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