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司衙门，原是铁鹰卫的总舵。
这里的一砖一石，都浸透了高俅的意志和铁鹰卫的血腥。
如今，牌匾换了，主人也换了。
但盘踞在此的鹰犬，骨子里的忠诚，却未曾改变。
周邦彦提着刀，踏入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衙门大门。
他身后，只跟着为他引路的铁十。
庭院内，数十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监察司卫，如同一尊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分列两旁。
他们的站姿，依旧是铁鹰卫最擅长的合围之阵。
看似迎接，实为威慑。
一道道冷厉、审视、饱含敌意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齐齐扎向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新任提举。
那是一个看上去过分年轻，甚至有些虚弱的文人。
他身上那件临时换上的官袍，显得有些宽大，脸色因久不见光而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唯一的武器，就是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佩刀。
这就是那个在天牢里，搅动了满城风雨，让铁鹰卫折戟沉沙，甚至夺走了他们荣耀与归属的……囚徒？
无数人的眼中，闪过不屑与轻蔑。
一个靠着阴谋诡计上位的文弱书生，也配执掌他们这支天子亲军？
周邦彦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杀气腾腾的卫士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一排排不会动的木桩。
他的脚步很慢，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地踏在青石板的中轴线上。
这种无视，是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深刻的蔑视。
一名站在队伍最前列，身材尤为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眼中凶光一闪。
他是铁鹰卫的副统领之一，铁狼，以心狠手辣著称，对高俅更是死忠。
就在周邦彦与他擦身而过的一刹那。
铁狼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饱含挑衅的冷哼。
同时，他握着刀柄的右手，拇指不着痕迹地向上轻轻一弹。
“锵。”
佩刀出鞘半寸，发出一声清脆的、刺耳的鸣音。
这是铁鹰卫内部的暗号，意为“挑战”。
瞬间，庭院内那股凝滞的杀气，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所有卫士的眼神，都聚焦在了铁狼和周邦彦的身上。
他们在等。
等这个新来的提举，如何应对这第一道，也是最致命的下马威。
是忍气吞声，还是色厉内荏地呵斥？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输了。
铁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铁狼的性子，这是在逼宫，在用整个铁鹰卫的荣耀，逼着这个新主人低头！
然而，周邦彦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瞥向铁狼。
他只是继续向前走，仿佛那声刀鸣，不过是风吹过屋檐的声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忍下这口气时。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铁十。”
“属下在！”
铁十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躬身应道。
“此人，是谁？”
周邦彦的脚步，终于停下，但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语调问道。
铁十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嘴唇翕动，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回大人，他……他是副统领，铁狼。”
“哦。”
周邦彦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庭院，瞬间如坠冰窟的话。
“废太子赵桓，在京中尚有余党，意图不轨。陛下命我监察司，彻查此案，肃清逆贼。”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
那一刻，所有人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