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对着狱卒。
“卷宗。”
狱卒连忙将最上面的一本卷宗,递了进去。
周邦彦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开封府关于城中米价暴乱的初步卷宗。
记录杂乱无章,充满了官员们的惊慌与推诿。
“城西百家粮铺,一夜之间,尽数被神秘势力以三倍市价买空……”
“民众恐慌,争相抢购,已有数家粮铺被砸,发生流血冲突……”
周邦彦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这些文字间飞速扫过。
他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三倍市价,一夜买空。
这不是恐慌的百姓能做到的。
这背后,必然有一只强大的、拥有恐怖财力的手在操纵。
他翻到了卷宗的附件,那是一张标注了所有被买空粮铺位置的简陋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城东,城西,城南,城北……看似毫无规律。
但当他的手指停留在几家位于城西的、毫不起眼的小粮铺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家米铺,隔壁是三年前废弃的“大相国寺西厢仓”。
李记粮行,背后是五年前被查封的“前朝织造所旧址”。
王家杂货铺,地窖……与一条早已废弃的、始建于前唐的地下水道相连。
这些粮铺,本身价值不大。
但它们所处的位置,全都毗邻着一些被人遗忘的、拥有巨大隐蔽空间的废弃官署或特殊建筑!
这不是在囤积粮食!
这是在……圈占地盘!
这是在用米价作掩护,悄无声息地,在汴京城的心脏地带,布下一个个隐秘的据点!
周邦彦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他立刻翻开另一本卷宗,那是关于太师府管家李忠遇刺案的。
“……死状凄惨,不似刀剑所伤,更像被某种……大型野兽,活活撕碎。其胸骨尽碎,喉管被硬生生扯断……”
“现场留有血书,上书:十万贯,取你狗命。”
野兽撕碎?
周邦彦的脑海中,如同闪电划过,瞬间浮现出一段被尘封的、来自拱圣营秘档的记载。
——“血狼卫,辽国南院大王耶律重元豢养的死士,修习一种名为‘狼杀术’的邪功,以生撕活人为乐,出手不留全尸。其标志,便是在动手前,以狼嚎震慑,动手后,撕裂咽喉。”
是他们!
他们竟然潜入了汴京!
李忠的死,不是简单的刺杀,而是一场宣告!
一场带着无尽血腥与残忍的……战前宣告!
周邦彦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了。
如今的汴京城,已经不是两派相争,而是三方乱战!
一方,是李师师和漕帮,他们用米价,在向皇帝施压,目的是救自已。
一方,是潜伏的辽国血狼卫,他们用暗杀和占据据点,在图谋着某种更加可怕的阴谋。
而第三方,就是御座之上的皇帝。
他将自已这枚弃子扔出来,就是要让自已这条快死的鱼,去搅动这潭浑水,逼得所有藏在水下的鳄鱼,都不得不浮出水面!
好一招“坐山观虎斗”!
好一招“驱虎吞狼”!
周邦彦的嘴角,勾起一抹惨烈的笑。
他知道,自已没有退路。
他必须在三天之内,揪出那群“狼”,并且,还要在这场乱局中,保护好李师师他们这些“虎”。
他抬起手,用那支沉重的笔,在一方干净的白纸上,开始作画。
他画的,不是奏折,而是一张更精密的汴京地图。
他将那些粮铺、废弃官署、遇刺地点,一一标注。
然后,他用笔,将这些点,缓缓连接起来。
一条诡异的、贯穿了整个汴京西城的线路,跃然纸上。
最后,他蘸饱了墨,在另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只写下了一个字。
一个只有拱圣营最核心的暗桩,才能看懂的字。
“雀”。
他将纸条折好,对着门外的狱卒,晃了晃手中仅剩的一块碎银。
“帮我个忙。”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去城西的‘一品香’面馆,把这个,交给那个左手大拇指上,有道月牙形旧疤的
“告诉他,不等天亮,我要知道……这条线上,所有的‘雀巢’里,今晚,都落了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