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徐宁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阶上,从中取出几样精致的小菜,一壶温热的好酒。
“知道周大人受苦了,太尉特意命在下,送些酒菜过来。”
“这可是樊楼‘醉仙居’的头牌,‘一品豆腐’,配上三十年的‘女儿红’,寻常人,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他说着,竟真的自斟自饮起来。
周邦彦依旧沉默。
他知道,这番话,是开场白。
果然,三杯酒下肚,徐宁的脸上,笑容更盛。
“周大人,明人不说暗话。”
“你今日在殿前的处境,想必自已也清楚。”
“蔡京那老狐狸,已经给你扣上了一顶‘逆贼之子’的帽子。这顶帽子,比千斤的枷锁还要沉。一旦戴实了,你,包括你的父亲,你的整个家族,都将永世不得翻身。”
他顿了顿,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调,缓缓说道。
“但是,有一个人,能帮你摘掉这顶帽子。”
“那就是我家太尉。”
周邦彦的眼皮,终于微微抬起,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
“条件呢?”
“聪明人!”徐宁抚掌而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条件很简单。”
“我家太尉,需要一份‘投名状’。”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耳语。
“你父亲周御,当年执掌拱圣营,权势滔天。他手中,不可能只有一本关于朱勔的账册。”
“我家太尉想知道,关于蔡京的……那些东西,都藏在哪里?”
“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家太尉,不仅能保你一条性命,更能动用所有力量,为你父亲翻案,还周家一个清白。”
“让你,从一个阶下囚,重新变回那个前途无量的……周大人。”
“如何?”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周邦彦,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
周邦彦笑了。
他看着徐宁,那笑容里,没有感激,没有动摇,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淡淡的嘲弄。
“徐先生,你这算盘,打得未免也太精了些。”
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穿透力。
“我若是将蔡京的罪证交给了高俅,高俅拿着这份东西,去和蔡京斗个两败俱伤。而我呢?一个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的‘逆贼之子’,最后的下场,恐怕只会比现在更惨。”
“到时候,高太尉心情好,或许会留我一个全尸。心情不好,我怕是连这水牢,都出不去了吧?”
徐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周邦彦的思路,竟然会如此清晰,如此……不留情面。
“至于我父亲的清白……”周邦彦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哀伤,但语气却依旧冰冷,“我父亲的清白,不用任何人来还。”
“我会,亲手去拿回来。”
他缓缓地,从稻草上站起身,那瘦削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投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徐先生,你回去告诉高太尉。”
“想从我这里拿东西,可以。”
“但不是用这种空口白牙的许诺来换。”
“我要看到他的诚意。”
“我要先活着,走出这座天牢。”
“我要看到,朱勔,应奉局上下,所有参与当年之事的人,人头落地。”
“到那时,我们,再来谈下一笔交易。”
他一步步,逼近徐宁,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现在,带着你的酒菜,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