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头也不抬,声音平淡。
“一堆废纸而已,官家信与不信,有何分别?”
他呷了一口茶,才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高太尉,你还没看明白吗?”
“官家,已经不再相信我们了。”
“从他深夜密召周邦彦入艮岳的那一刻起,君臣之间,便已有了裂痕。”
“所以,那本账册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敲打我们、削弱我们、甚至在未来取代我们的理由。”
高俅的脚步,猛地一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一本账册,扳不倒我们。”蔡京冷笑一声,“但一个活着的、身负血仇、又掌握着我们无数秘密的‘逆贼之子’,却可以。”
“周邦彦,必须死。”
“而且,不能死在明处,更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他放下茶盏,声音变得阴森而又充满了蛊惑。
“他要死在……‘畏罪自杀’里。”
“死在……‘乱党劫囚’里。”
“甚至,死在……皇城司的‘严刑逼供’里。”
高俅的瞳孔猛地一缩:“太师的意思是……”
“官家不是想用他做刀吗?”蔡京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我们就先把这把刀,给活活折断在刀鞘里!”
“老夫已经安排下去了。”
“从明日起,整个汴京城,都会流传起一个新的故事。”
“一个关于‘护国将军’周御,是如何通敌卖国,最终畏罪自杀的故事。”
“一个关于他那狼子野心的儿子,是如何伪造证据,构陷忠良,企图颠覆大宋的故事。”
“老夫要让他,身败名裂。”
“老夫要让所有和他有关联的人,都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老夫要让拱圣营这三个字,成为大宋百姓心中,比‘娼妓’二字,还要肮脏的存在。”
“釜底抽薪,诛心为上。”
“高太尉,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焦躁不安。”
“而是立刻回去,告诉你的皇城司,给我把周邦彦给‘看’好了。”
“千万,别让他那么容易就死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高俅听着蔡京这番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人,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哪里是个人?
这分明是一条蛰伏在朝堂之上,吐着毒信,能将人连皮带骨都吞噬干净的……百年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