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跟我来!”
铁牛低喝一声,不再耽搁。
他的声音如同在喉咙里滚过的一块烙铁,压抑而炽热。
他率先将手中的抓钩,用一股巧劲奋力甩出。
那抓钩在甩出前,绳索的末端在他手腕上缠绕了两圈,这是一个军中秘传的手法,能最大程度地消除破空之声。
那沉重的抓钩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无声的弧线,越过数十丈的距离,像一只精准的鹰爪,悄无声息地,死死扣住了药库对面一栋民房屋顶的屋脊。
抓钩与瓦片接触的瞬间,只发出了一声如同雪落的轻响,随即被夜风吞没。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拽了拽绳索,身体下沉,将所有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绳索绷得笔直,纹丝不动。
确认固定之后,他便如同一只在山林间穿梭多年的灵巧猿猴,双手交替,顺着绳索,迅速地滑了过去。
他的身体紧贴着绳索下方,最大限度地减小了在月光下的投影面积,整个人悄无-息地融入了屋顶的阴影之中。
其他七名老兵,也紧随其后。
他们的动作,虽然因为身体的残疾,不如铁牛那般迅捷,但却异常地沉稳老练,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那个断腿的老兵,甚至用他那冰冷的铁假肢勾住绳索,以一种奇异而高效的方式,滑行在半空之中。
很快,八道黑影,便都悄无-息地落在了药库对面的屋顶上。
这里,与药库的院墙,只有一墙之隔。
他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院墙上那几名弓手来回踱步时,脚下积雪发出的“咯吱”声,以及他们因为寒冷而压低声音交谈的话语。
“他娘的,这鬼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熬着吧,听说樊楼那边出了大事,高太尉发了好大的火,全城都得跟着遭罪。”
“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铁牛像一只壁虎,紧紧贴在屋顶的阴影里,对身后的众人,做出了几个简单而明确的战术手势。
——等待信号。
他们在等。
等陈六的箭。
钟楼之上,陈六的呼吸,已经变得悠长而平稳,几乎与窗外吹过的寒风融为了一体。
他手中的角弓,稳如磐石。
他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地黏在药库院墙上那四名来回走动的弓手身上,缓缓移动。
他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在脑海中构建着一个立体的模型,将四人的移动轨迹、速度,甚至他们转头的频率,都纳入了自已的计算之中。
他在寻找一个机会。
一个,能在一瞬间,将四个移动的目标,同时纳入自已攻击弹道的绝佳机会。
这不仅需要神乎其技的箭术,更需要猎人般极致的耐心,和对战机稍纵即逝的恐怖判断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到了极致,变得无比漫长。
屋顶上,铁牛和七名老兵,一动不动地趴伏着,像八尊在黑夜中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们的手,早已按在了腰间刀柄之上,冰冷的触感让他们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们的心跳,却在死寂的等待中,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加速,每一次搏动都像是擂在胸口的战鼓。
终于。
那四名弓手,在院墙东北角的拐角处,交汇了。
他们似乎在交接防务,其中一人还从怀里掏出个酒囊递给同伴,抱怨着夜里的寒冷。
就是那个瞬间,四个人的身体,几乎重叠成了一条倾斜的直线,彼此之间的空隙被压缩到了最小。
就是现在!
陈六的眼中,积蓄已久的精光轰然爆射!
他的手指,在瞬间,如同幻影般连续拨动了四次弓弦!
“嗡嗡嗡嗡——”
四声几乎连成一线的、微不可闻的弓弦震响,如同死神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