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那是送死!”
“送死又如何!”
铁牛的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雄狮,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船舱里,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我等苟活于世十年,像狗一样活着,等的,不就是今天吗?”
“拱圣营的训令是什么?是有进无退!”
“怕死,我就不配再穿这身衣服!怕死,我就不配再见少帅!”
“这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
张横也猛地拔高了声调,寸步不让地迎着铁牛的目光。
他的眼神,如同一头在江湖风浪中搏杀了半生的枭狼,冷静而又狠厉。
“这是值不值得死的问题!”
“我们都死了,谁来救少帅?谁来把老帅和少帅真正想做的事,继续下去?”
“难道就为了逞一时之快,出一口恶气,把所有人的性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搭进去吗?”
一个是军中悍将,信奉的是铁与血的纪律,是悍不畏死的冲锋。
一个是江湖枭雄,讲究的是生存与图谋,是隐忍待发的致命一击。
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在这艘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孤舟之上,激烈地碰撞。
船舱内的空气,仿佛被点燃的火药,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那几名拱圣-营老兵,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冰冷的眼神死死锁定了张横。
而张横身后的几名漕帮心腹,也默默地站起身,将手按在了腰间的短斧上。
一场内讧,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一直昏迷不醒的周邦彦,身体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剧烈的、濒死前的痉挛。
“噗——”
一口乌黑的、带着腥臭味的血箭,从他嘴里狂喷而出。
那黑血溅落在船板上,竟发出了一阵“滋滋”的轻响,冒起一缕缕白烟,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船板上,瞬间被腐蚀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坑洞。
“不好!”
那名懂医理的、代号“刀十三”的老兵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冲了过来,声音嘶哑地疾呼。
“都他娘的别吵了!”
“毒气已经攻心了!”
“再不找个绝对安静的地方,让我施针驱毒,少帅……少帅他熬不过今晚!”
这一口触目惊心的黑血,比任何激烈的话语都更有力。
它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铁牛头脑发热的怒火。
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所谓的复仇冲动,在少帅濒临死亡的残酷现实面前,显得是如此的苍白,如此的可笑。
“听你的。”
铁牛的声音瞬间沙哑下来,他高大的身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坐倒。
他看着周邦彦,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那只独眼中,燃烧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自责。
“先救少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