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而沉重的幕布,将整个汴河河面压得密不透风。
小船如同一片被遗弃的枯叶,在冰冷的河水中无声穿行。
两岸的灯火早已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只剩下船头那盏在寒风中摇曳的孤灯,将几道破碎的人影投在湿漉漉的船板上。
船舱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已经凝固。
浓重的血腥味,刺鼻的草药味,还有河水特有的湿冷气息,三者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绝境的味道。
张横从怀里摸出一个入手冰凉的小瓷瓶,倒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
他动作轻柔地掰开周邦彦早已失去血色的嘴唇,将药丸塞了进去。
“这是我漕帮秘制的‘百草还魂丹’。”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船舱中显得异常沙哑。
“能暂时压住毒性,吊住少帅一口气。但要真正解毒,还需另想万全之策。”
独臂的铁牛,死死盯着周邦彦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他的目光,又缓缓落在了自已那空荡荡的左边袖管上。
十年了。
这只袖子空了十年。
他曾以为,自已心中那团火,早已在十年日复一日的锻打声中,被磨成了一堆冰冷的死灰。
可当他看到少帅身上的伤,看到那熟悉的、属于裁决司的歹毒手法时,那堆死灰之下,竟轰然一声,重新燃起了熊熊的复仇之火。
火焰,烧得他那只仅存的独眼,一片血红。
“张帮主,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铁牛的声音,像是两块烧红的烙铁在相互摩擦,嘶哑,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少帅重伤垂危,那么多兄弟惨死在皇城司的屠刀之下,这笔血债,我们必须马上讨回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困兽的咆哮。
“我建议,立刻集结所有还能动用的人手,别管是漕帮的还是拱圣营的,趁着现在城里大乱,去端了蔡京老贼在城西的一处外宅!”
“杀他一个人仰马翻,也好为死去的兄弟们,出一口恶气!”
铁牛的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船舱内其他几名拱圣营老兵心中的干柴。
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
他们的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谋划与算计,只有最直接、最滚烫的四个字。
血债血偿!
“没错!干他娘的!”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为老帅报仇!为少帅报仇!”
压抑已久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小小的船舱之内,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然而,张横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神情,比这船外的夜色还要凝重。
“铁牛大哥,你的心情,我懂。”
他沉声道,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可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
他环视着这群煞气冲天的老兵,目光最终落回到铁牛那只燃烧着怒火的独眼上。
“你我心知肚明,咱们手里现在有多少人?你我两拨人马加起来,满打满算,不过二三十号弟兄,还个个带伤。”
“少帅更是性命垂危,能不能熬过今晚都难说。”
“就凭我们这点人,去冲太师府的据点?那不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