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井,深处。
这里是汴京城最深、最黑暗的腹地,一个被遗忘的地下世界。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霉菌和腐烂物的混合气味。
一条浑浊的地下暗河,在狭窄的石道旁静静流淌,河面上漂浮着不知名的秽物。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永恒的黑暗与压抑。
一处相对干燥的石窟内,几点豆大的油灯,驱散了些许黑暗。
周邦彦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脸色有些苍白。
刀十三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左臂上的一道伤口。
那是昨夜从永安当撤离时,被一根燃烧的房梁砸中所致,伤口不深,但皮开肉绽,看起来有些骇人。
“少帅,您忍着点。”
刀十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
周邦-彦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他的目光,正落在石窟中央。
那里,鬼十七正和几个拱圣营的兄弟,兴奋地清点着昨夜的“战利品”。
从永安当的地库里,他们不仅缴获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更重要的,是找到了几本被王黼藏在暗格里的,真正的账册。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蔡京一党,如何通过永安当,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换成一船船的精铁、兵器、粮食,然后悄无声息地,运往北方的辽国。
每一笔,都触目惊心。
每一笔,都足以让蔡京死上一百次。
“发了!少帅,我们这次真的发了!”
鬼十七举着一本账册,激动得满脸通红。
“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能把蔡京那个老贼,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然而,周邦彦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的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不对。”
他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不对?”
鬼十七愣住了。
“太顺利了。”
周邦彦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从我们动手,到撤离,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个圈套。”
“圈套?”
鬼十七不解,“我们炸了永安当,抢了账册,全身而退。高俅和蔡京都被我们耍得团团转,这怎么会是圈套?”
“因为,我们低估了一个人。”
周邦-彦缓缓说道,“我们低估了官家。”
他抬起头,看着石窟顶上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昨夜的动静那么大,官家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任由我们全身而退,甚至连像样的追捕都没有。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鬼十七和刀十三对视一眼,脸上的兴奋,渐渐冷却下来。
“官家这是……在看戏?”
刀十三试探着问道。
“不,他不是在看戏。”
周邦-彦摇了摇头,“他是在养蛊。”
“在他眼里,蔡京是蛊,高俅是蛊,我们……也是蛊。他把我们都放在一个罐子里,让我们互相撕咬,他要看的,是谁能活到最后。”
“而我们昨晚,表现得太强了。强到……让他感到了威胁。”
“所以,他会给我们一点甜头,比如,让我们拿到这些账册。然后,他会把我们逼到蔡京的面前,让我们用这些账-册,去和蔡京做最后的生死搏杀。”
“这……”
鬼十七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账册毁了?”
“不,毁了就太可惜了。”
周邦彦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官家想看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一场。只不过,这戏的内容,得由我们来定。”
他站起身,走到那堆金银珠宝前,从中拿起一个不起眼的檀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尊晶莹剔透的玉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