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没有停顿,他的声音愈发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已无关的事实,却字字诛心。
“您,真的想知道,您最信任的相公和太尉,是如何用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去喂饱北方的豺狼,又是如何将一份份卖国的契约,伪装成您最爱的花鸟字画,送到辽人手中的吗?”
“您,真的不好奇,为何应奉局的船,总能畅通无阻地将花石纲运出关外,而我大宋边军的粮草,却总在半路‘意外’沉没吗?”
“这箱子里,有账册,有密信,有他们与辽使耶律乙辛往来的所有凭证。”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悲怆。
“当然,也有那份能证明我周家三百忠魂、能证明拱圣营满门清白的……先帝血诏。”
“陛下……”
周邦彦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这金碧辉煌下所有的脓疮。
“您,是想看,还是不想看?”
没有逼问,没有怒吼。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将那个最残酷的选择,像一件贡品一样,呈到了皇帝的面前。
但正是这份平静,这份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皇帝的姿态,却成了压垮徽宗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还是不看?
这是一个诛心的问题。
看了,意味着他要亲手揭开自已信任的基石下,那肮脏腥臭、足以颠覆国祚的真相。
整个朝堂将为之剧震,他这位天子,将如何自处?
不看,意味着他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将永远被钉在昏君的耻辱柱上,成为一个连父亲遗诏都不敢看的懦夫!
他将永远活在被欺骗、被架空的阴影里,做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够了!!”
徽宗赵佶终于爆发了,他发出一声疲惫到极点的嘶吼,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精疲力竭的狮子。
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颓然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又踉跄着坐了回去。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
“都……退下。”
侍卫们迟疑地看向蔡京和高俅,这两位才是他们真正的顶头上司。
“朕说,退下!!”
徽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属于帝王的暴怒与决绝!
“滚出去!!”
侍卫们浑身一颤,再也不敢有丝毫违逆,如同潮水般退到了殿外,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偌大的延福宫内,只剩下这几个站在大宋权力最顶端,却各怀鬼胎的人。
光影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扯得无比扭曲,如同他们此刻不可告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