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书房。
与地下水道的污秽肮脏截然相反,这里,是人间富贵与权势的顶峰。
空气中,飘散着极品龙涎香和上等徽墨混合而成的、清雅而威严的气息,闻之便让人心生敬畏。
当朝太师,权倾朝野的蔡京,正手持一支名贵的紫毫笔,凝神静气,在一张澄心堂纸上挥毫泼墨。
他一身素色锦袍,鹤发童颜,面容清癯,若是不看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的眼睛,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之相。
李师师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为他研墨。
她换上了一身府内侍女的素雅青衣,洗去了脸上的铅华,却更显得天生丽质,清水芙蓉。
她仿佛不是被“请”来的阶下囚,而是一名在这里侍奉了多年的、最懂事、最安分的侍女,动作轻柔,姿态谦卑。
蔡京的最后一笔落下,纸上,是一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静”字。
他放下笔,满意地端详了片刻,才将目光转向李师师,声音温和得像一位慈祥的邻家长者。
“师师姑娘,坐。”
他指了指一旁早已备好的茶席。
“老夫这府上,许久没有你这般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了。应奉局的那些粗鄙武夫,没吓着你吧?”
李师师盈盈一拜,款款落座,声音柔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
“劳太师挂心,师师一介风尘女子,贱命一条,不敢惊扰太师清修。只是……不知太师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她将一个受惊过度、却又强作镇定、同时对权贵充满敬畏的小女子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蔡京笑了笑,亲自提起一只纯银的汤瓶,用一套繁复而优雅的“七汤点茶法”开始点茶。
“这是建州进贡的龙凤团茶,官家也未必时时能喝到。”
蔡京将其中一盏推到李师师面前,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了她鬓发间的那支并蒂莲金簪上。
“好茶,配好器,更要配对人。”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支簪子,倒是别致。并蒂莲,寓意夫妻恩爱,同心同德。不知是哪位青年才俊,能得师师姑娘如此青睐?”
来了。
老狐狸的试探,终于开始了。
李师师端起茶盏,指尖微微一颤,仿佛被他的话刺痛了心事,又像是被他的威势所慑。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惹人怜惜的阴影,声音带着一丝凄楚。
“太师说笑了。师师命如浮萍,哪敢奢求什么同心同德。这簪子……不过是多年前一位故人所赠,如今,早已不知其下落了。”
一个“故人”,一个“不知下落”,瞬间将所有的线索,都引向了那桩二十年前的宫闱秘案,引向了那个失踪的“孩子”。
蔡京端起自已的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乳沫,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还要懂得分寸。
“哦?故人?”
蔡京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京城里,最擅长找人的,便是开封府和皇城司。若姑娘信得过老夫,将那人的生辰八字、籍贯样貌告知一二,老夫倒是可以帮你问问,说不定能让故人重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