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城市的肠道。
是汴京城百年前修建的御用排污渠,是皇室的污秽之地,也是被时光遗忘的罪恶坟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恶臭。
那是百年污秽沉淀、腐烂的老鼠尸体、阴湿的青苔,以及死亡本身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浓郁得仿佛是固态的,能糊住人的口鼻,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永世难忘。
周邦彦走在最前面。
脚下的污水,冰冷而粘稠,深及小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滑腻的烂泥里,发出“噗嗤、噗嗤”的、令人作呕的声响。
光,在这里是绝对的奢侈品。
身后,二十名精锐紧紧跟随,他们像一群来自地狱的幽灵,在这绝对的黑暗中,依靠着最原始的本能和对统领的绝对信任,摸索前行。
周邦彦的眼睛,早已适应了这种近乎全盲的环境。
他不是在用眼睛看路,而是在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去感受空气流动的微弱变化,用耳朵去分辨水流的异响,用记忆去丈量脚下的每一步。
这是拱圣营的绝学,也是他在这十年地狱般的蛰伏中,磨练出的生存本能。
“停。”
周邦彦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身后的队伍,瞬间如同一尊尊雕塑,凝固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止了。
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铁栅栏,横亘在甬道中央。
栅栏由儿臂粗的精铁铸造,深深地嵌入了两侧的石壁,上面锈迹斑斑,挂满了黑绿色的水草和不知名的秽物,如同地狱的门扉。
“是前朝留下的水闸,‘子母连环扣’,精钢所铸,强行破开,声音太大,会惊动上面水牢的守卫。”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队伍中响起,是拱圣营的老卒“老九”,他是队里最好的锁匠。
周邦-彦并未慌张,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从腰间一个特制的防水皮囊中,取出一小撮猩红色的粉末,和一管用竹筒密封的、散发着刺鼻酸味的液体。
“朱砂土,混‘蚀骨草’的汁液。”
老九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以毒攻毒,以锈攻锈!好办法!”
周邦彦将朱砂土粉末小心地、均匀地涂抹在锁孔周围,然后将竹管中的液体,缓缓地、一滴滴地滴在上面。
“滋啦——”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春蚕食桑般的声响传来,一缕缕带着恶臭的青烟冒起,锁芯周围的铁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溶解。
就在这时,周邦彦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动。
他猛地按住老九准备伸过去开锁的手,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传来一阵细微的、不属于水流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