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之上,那艘见证了血誓的乌篷船,如同一片被遗忘的落叶,静静地泊在桥洞最深的阴影里。
夜,深得像一碗化不开的浓墨,吞噬了星月,也吞噬了希望。
河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像是这座繁华城市在睡梦中疲惫的叹息。
周邦彦一身短打劲装,正用一块粗布,一遍遍地擦拭着他那张从不离身的铁胎弓。
弓身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幽冷的、如同狼眼般的光。
他在等。
可如今,子时已过一刻。
樊楼方向,一片死寂。
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一点点缠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统领!”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冰冷的河水中钻出,无声地潜入船舱,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出事了!”
周邦彦擦拭弓身的手,猛然一顿。
“咔嚓”一声,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船舱内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降至冰点。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说。”
“应奉局的人马包围了樊楼!我们的人看到师师姑娘,被他们带走了!”
“但紧接着,太师蔡京府上的人也去了,直接从应奉局手里,把师师姑娘‘请’走了……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怕暴露。”
这个消息,比第一个消息更让他心沉谷底。
应奉局。
太师府。
朱勔。
蔡京。
这京城里,最凶狠的两条恶犬,最强大的两座山头。
周邦彦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担忧与焦灼,都已褪去。
一瞬间,他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战栗的……激赏!
他瞬间明白了李师师的计划。
好一个李师师!
好一招“以身为饵,引龙出洞”!
她启动了他们演练过无数次,却都希望永远不要用上的那个计划——“毒饵”。
她将自已,变成了一枚烫手到极致的山芋,一颗谁都想得到,却谁都不敢轻易下口的棋子,硬生生在两大势力的夹缝中,为自已,也为他,求得了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