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这种信息隔绝的重要性。
周邦彦继续说道:“我们不去杀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死神般的微笑。
“我们去,凿船。”
“在锁龙口那个最窄的地方,把我们自已的两艘破船凿沉,再引爆我事先准备好的、藏在水底的火油桶,用沉船和乱石,彻底堵死河道!我要让葫芦河的水位在半个时辰内暴涨三尺,让那些辽狗的船,全都变成动弹不得的铁棺材!”
“到时候,他们前无去路,后有你们率众追击,只能弃船上岸,变成一群没牙的老虎,任我们宰割!”
张横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计策,阴狠,毒辣,却又天衣无缝!
环环相扣,将人心、地利都算计到了极致!
他深吸一口气,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信服和敬畏的神色。
他看着周邦彦,眼神郑重如山。
“彦之,这个计,我漕帮上下,跟你赌了!”
“人,你随便挑!船,你随便用!”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张叔请讲。”
“去虹桥放火的那一百个弟兄,是我张横的心头肉。他们若是有一个回不来……”
张横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里带着血腥味。
“你必须答应我,把葫芦河那些辽狗和应奉局鹰犬的脑袋,一个都不能少地,全都给我带回来!”
“我要用他们的人头,垒在小六子的坟前!”
“给他,下酒!”
周邦彦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为小六子合上了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不甘的眼睛。
然后,他抬起头,迎着张横那充满血与火的目光,郑重地点了下头。
“一言为定。”
没有豪言壮语。
没有热血沸腾的盟誓。
只有这四个字,却比任何誓言,都重逾千钧。
承诺出口的瞬间,周邦彦的目光,穿过船舱的阴影,落在了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色河水上。
十三年前,是这汴河的水,在元符兵变的血色长夜里,将他从修罗场中带走,给了他一线生机。
也是在这汴河的水边,他救起了那个同样在命运中沉浮、快要溺死的女孩,分给了她半个冰冷的炊饼。
水,是生。
也是死。
命运的圆环在此刻扣上,但执掌这冰冷锁链的,是他自已。
今夜,他选择用这曾经给予他生命和羁绊的汴河之水,去埋葬他的敌人,去开启他复仇的第一声轰鸣。
他的眼中,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比这河水更深,比这寒夜更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