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共振
翌日,依旧是睡到午间。昨夜曹芊芊走后,胡轻曼碰床就睡了。
身体还是沉重地厉害,尤其是双肩和膝盖,好似有几团水泥封印着一样,异常憋闷。
这种情况在她高中时犯过一次,不过那次是学业压力大,后来她住院了几天,输了液就好了。现在这种熟悉感又来了,令人有点不安。
出了房门,还是胡昌邦在客厅里坐着。只是,他脚边多了只狗。
“哪来的狗?”那只狗还挺乖,一直趴在胡昌邦的身边,也不叫唤。
“昨天不是和你说过的?”胡昌邦有点惊讶,昨天中午明明就和女儿谈过,她是同意的。“这是导盲犬,趁我现在还能看到一点,先和它混混熟。”
“是吗?”她想不起什么时候同意过。不过就一只狗,也没什么。就问有没有名字。
“叫蛋黄。”胡昌邦还挺喜欢这只拉布拉多,狗型算中大犬,但实际不算大,而且毛也短,打理起来也不麻烦。
“名字也应景。”胡轻曼看狗身上是黄白相间的毛色,就喊了几声。蛋黄听了,擡头看了看她。在进来之前,蛋黄闻过胡轻曼的鞋子,知道她是自己人,加上导盲犬经受过犬类学校的培训,很懂社交礼仪,基本上不碰上问题或危险,是不会乱叫唤。
一人一狗安静地在沙发上歪着,显得胡轻曼有点多余。
爸爸有了只狗也蛮好的,至少日常可以陪伴。
胡轻曼如是想。
她趿着一双拖鞋,一轻一重地往门外走。
胡昌邦叫了她一下,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也不大想听,就开门出去了。
这会儿没有太阳。不过中午倒不冷。她在小区里逛了逛,发觉没什么事,就进便利店里买东西。
原想买点零食,听着收银员在推销办卡,又顿足不前。
此刻不想与陌生人说话。
转身又出门。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她忙着道歉。
来人拉住她,紧拽着胳膊不让她走。
心下烦闷,不就是撞一下么?还想拦人赔偿吗?
胡轻曼用力地扭了一下手,不让人得逞。
“我是小宝奶奶。”
终于看清了那人,原来是三楼的奶奶。
“对不起,撞到您了。”胡轻曼道了歉,擡腿想走。
“你叫曼曼吗?我听文珍说起过你的。”小宝奶奶很客气,揽了胡轻曼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多谢你啊。”
小宝奶奶反而对胡轻曼道谢,她有些迷惑,就问是什么事。
“你的领导啊,那位高高的深棕头发的,说要帮小宝申请补助,让小宝早点听到声音。”
“啊?”她张了张嘴,发出了茫然的声音。
小宝奶奶以为胡轻曼听不明白,解释着:“是你在领导面前,帮我们说好话的吧?”
胡轻曼像听天书一样,而且这事和她没关系,她不想揽好事在自己身上。慌忙说不是她帮忙说了好话,只是萧贺晨凑巧看到小宝戴着助听器而已。他原本就是研发人工耳蜗的,平时对这些会特别关注。她第一次见小宝时,都不知道小宝是个耳聋宝宝。
“唉。”小宝奶奶叹了口气,“我听文珍说过,你这孩子不爱说话但主意大,人也善良,做好事都不留名。”她又继续说当初是怎么碰上萧贺晨的,就因为小宝是胡轻曼的邻居,他多问了几句,就得了免费做人工耳蜗的机会。
“不然他那样的大老板,怎么会来我们这样的小区?怎么会帮小宝呢?”
小宝奶奶以为是胡轻曼把萧贺晨带过来的,让他见到了小宝。毕竟胡轻曼是他的下属,知道他的耳蜗公司需要推广,有免费名额要资助给天生耳聋的小宝宝。
胡轻曼越解释越混沌,最后还是不解释了。她也不好拂了小宝奶奶的好意。只好问小宝怎么样了。
说起孙子,奶奶们总有很多话。胡轻曼低着头,也没听进去。双手撑着膝盖,打算找个终止的话题,方便起来离开这里。
离开有萧贺晨影子的地方。
离开会谈论萧贺晨的地方。
离开……
耳边一阵蜂鸣,随之一股冰凉的气流穿过心尖,胡轻曼战栗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又轰然松懈了下来。
小宝奶奶许是看到她的脸色不大好,忙问她怎么了。
胡轻曼摆摆手,站起来。身形有些摇晃,想看看时间,发现手表不见了。昨天手表带松了,本想去修表店调试一下的。记忆到这里,就没有了。
那手表到哪去了呢?
她发现她的记忆出现了空白。
她记得看新闻,帮谢文珍洗菜,和家人吃晚饭,和曹芊芊说话,然后睡觉。这些事有记忆,但是想不起具体是怎么做的,连接在一起的细节也都想不起来。而且每件事中间的转场,她都已经模糊得像过了好几年。
那手表呢?
是丢哪了吗?
线性的时间似乎出现了空间上的扭转,变得不再持续与规律。
周围的空间又跳脱出了时间的桎梏,在其他维度里找到了另外的茍存?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
……
胡轻曼忽觉得十根手指有点麻,双手伸前,用力抓了抓,似乎使劲就能把麻痹感赶走一样。然而用劲了一会儿,发现不管用。耳朵里的蜂鸣又开始了,喧嚣地让人想咆哮。
这种压力的具体显现,比在高中时还要严重一点。
她抱着头,捂着耳朵,把脸埋在膝盖上,想安静一下,让自己的神志恢复得清明一些。
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亮光,她发现自己来到了老街。
拖鞋吧嗒吧嗒地踏在老街的石板路上。今天是工作日,老街上的人不多,偶尔几个路人怀着异样的眼光看她失魂的样子。她知道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落魄,尤其是和旁边新潮女装店里的假模特比起来,她就是一粒带着黏胶的尘埃落在光鲜的衣裙上,吹都吹不开,要用鸡毛掸子拍几下,才能把她给剥落。
她受到了店员的白眼。
店员看她穿着家居服和拖鞋就出门逛街,头发也没好好梳,只扎了个松松的丸子,贴在后脑勺上。这种人肯定不会买衣服的。
胡轻曼被鸡毛掸子赶到了老街后面的小吃街。
上次吃过的羊肉馆依旧飘着奇香。
这会儿,她才发觉中午起床,一口水一口饭都没吃。嘴唇起皮,舌头都有点干巴了。
她舔了舔唇,摇晃着走进了店,点了碗砂锅羊肉粉。
很快,羊肉粉端了上来。
热气腾腾。
边吹边吃,还是很烫。
但因为饿,很快就吃完了。
起来去结账,发现手机没带。掏了掏口袋,零钱也没有。
正想让店里借一下电话,后厨走出一个人。
“不用啦。当请你吃了哦。”那个人带着白色高帽,脸上被油烟熏红了,满满的汗。
胡轻曼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之前的相亲对象。
“我家很近,我去拿钱。”一碗羊肉粉才多少钱,还是让之前被她骂过的人请客,委实有点丢脸。
估计钱海强看出了胡轻曼的窘境。她衣着随意,一副被家里赶出来的样子。就连说算了,下次再给也是一样。
这时,一旁的女收银员拽了钱海强一把,问是谁,为什么要请客。
钱海强抓抓后脑勺,把厨师帽拿下又戴上,哄着女朋友说是家里的远房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