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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开泰已经模糊了(1 / 2)

杨开泰已经模糊了

是什么时候对甄帅产生恨意的呢?

杨开泰已经模糊了。

可他仍然记得他们的初遇。

正值盛夏,那日上午沈妙照例带着他去找他爸要钱。

每次要钱必然争吵的魔咒在那天打破,他开心地幻想自己也许可以得到一支雪糕。

他小心翼翼地请求妈妈,回给他的,是一记眼刀。

沈妙撇头走进商店,他垂头丧气,坐在店外的长椅。

头顶的烈日烫烤肌肤,他抱膝埋头试图把自己缩小成一粒尘土,去到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去。

他热得满头大汗,呼吸不畅,突然一道清凉稚嫩的嗓音从身侧传来。

他身子一僵,茫然擡头。

也许是暴晒太久导致头脑眩晕,他微眯的双眼竟出现一个周身都是梦幻彩虹泡泡的男孩。

男孩穿着崭新整洁的衣服,帅气的鞋子和手环,说话间伴随清爽的香气。这些他做梦才敢幻想的东西,就这么实打实地出现在了眼前。

甄帅的出现如同一场梦。

美好,又飘渺。

那种感觉……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恍恍惚惚。

与那个帅气哥哥的分别就在一瞬间,好像大梦初醒,他又去追寻决然离去的,虚无缥缈的背影。

如何不去回味那日短暂的美好呢?

每天妈妈在小出租房里喝完酒打骂他,昏昏入睡后,他抱着遍体鳞伤的胳膊,缩在角落,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幻想会有人将他接走。

他经常想起那个哥哥,盼望能再遇见他。他走到那条路上就会充满期待,甚至路过那家店铺还会多留意一眼。

天不遂人愿,他们再也没见过。

某天,妈妈打扮得很好,他心中安定一些,垂头玩小汽车。

沈妙突然开口:“小杨,想不想上小学?”

杨开泰愕然擡头。

他六岁了,只上过一年幼儿园。

“想。”他立即答,说完抿着嘴观察妈妈的脸色。

沈妙弯唇,“带你去见个人。”

说着,她走到杨开泰面前蹲下,“今天好好表现。”

杨开泰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一般她这样说话就会去带他找爸爸要钱。

他忐忑地跟妈妈来到公园,看到了冲他跑来的甄帅哥哥。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记得那天下午他很快乐。

后来他才知道沈妙是带着他借钱去了。

甄帅妈妈资助了他整个小学的学费。

小学里,他的周围凭空出现了个保护神。

保护神逗他笑,给他买礼物,教他玩游戏,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

他一下坠入这个梦幻的糖罐里了。

家里阴暗潮湿,老鼠过街,妈妈喝得不醒人事,酒瓶翻倒。

他想逃离的心愈加强烈,也愈加羡慕人缘好的哥哥。

形形色色的人都想跟甄帅交朋友,甄帅来者不拒,好朋友好兄弟遍布校园,光鲜亮丽站在阳光下,而他像个跟屁虫缩在人家身后,即使甄帅总向人介绍他,他还是被顺带被忽视的那个。

他努力学习,名列前茅,可别人一想起他依然说:是甄帅的那个小跟班啊。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面对的是正准备去要钱的妈妈。

沈妙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身姿窈窕踩着高跟鞋,喷了两泵香水,一扫平日里的酒气,走过来弯腰摸着他的头发。

杨开泰莫名身子一颤,听到她难得的轻柔声音说:“小杨,也上三年级了,让我看看你的口才有没有进步。”

果然,让他去跟家里亲戚要钱去了。

小时候妈妈带着他跟爸爸要扶养费,跟爷奶要奶粉钱,跟姥爷要红包。

沈妙总有八百个理由需要钱。

他从小就不善言谈,爷奶骂他是个杂种,骂沈妙是个□□,让他们滚。姥爷不待见他,知道他在门外闭门不开。

爸爸更别提,离婚前就对他们母子俩不好,离婚后没管过他。

沈妙常对他说,这个男人家暴,在她孕期出轨,在外包养小三,她变成这样都是他爸害的,要恨就恨他。

他那么小哪知道恨,只知道害怕,怕出门一天没拿到钱,沈妙对他又打又骂。

他空手回到单元楼下,碰见从豪车下来的妈妈正笑吟吟地向里边撒娇,一转头看见他,脸色骤变。

杨开泰扭头躲进单元楼道。沈妙目送车离开,转身的刹那目光洒向他,眼神凌厉地像是要割下他的一块肉。

杨开泰哆嗦着垂下眼睫。

“没出息的。”沈妙走过去喊:“钱呢?”

杨开泰缩起脑袋,闭口不言。

“说话啊。”沈妙推搡他,见他没动静,怒吼:“说话!”

杨开泰发抖,被沈妙揪住耳朵骂,“你他妈的耳朵聋啊,让你说话听不见?”

“啊……”他痛叫着耸起一边的肩膀,五官皱成一团。

“说话!说话!!说话!!”沈妙紧绷着脸,边喊边扇他耳光。

他捂着脸,泪如雨下:“我,我要不来……”

“要不来钱,你他妈还有什么用?!说两句好话不会吗?啊?让你求求他们会死吗?!”沈妙破口大骂着从新包里掏出条铆钉背带,折两下,背带在空中划出破风声,“啪啪”地抽在他身上。

杨开泰抱住头缩在墙边,背带藤条般抽红了他的手臂。

末了,沈妙抽累了,喘着粗气,擡起脚,高跟鞋尖踢在他腰上。

杨开泰趴在地上,受伤的小狗般呜呜地闷声哭泣。

沈妙摁开电梯走进去。

他不敢跟上,在楼道里露宿了一晚。

次日清早,他冻得哆哆嗦嗦回到家里,沈妙喝着热牛奶走过来。

他紧贴墙壁,垂下头。

“我看看胳膊。”她温柔得奇怪,杨开泰忍不住擡眼,只看见她冷淡的表情。

杨开泰撩开袖子,青红的鞭痕遍布,血丝格外显眼,两条细嫩的胳膊浮肿。

沈妙仅是皱了下眉,“把衣服穿好。对了,千万不要告诉梅景阿姨和甄帅哥哥。要不然,你上学的学费就没了。”

她整理着杨开泰的袖口,“我还会告诉他们,你偷了甄帅哥哥的生日礼物。”

杨开泰脸涨得通红,自认为无人知晓的秘密,就这么明晃晃地被讲出来,即使身旁无人,他还是难堪得无地自容。

“知道了吗?”沈妙直盯着他,漆黑的瞳仁阴森可怕。

他不住点头。

“上学去吧。”沈妙转头回房间。

他回到自己仅放得下一张床的小房间,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箱子,里边有甄帅送给他的零食,他拆开一包锅巴,忘了咀嚼般往嘴里塞往肚里咽,眼前是他偷的甄帅哥哥的生日礼物。

去年,甄帅邀请他一起过生日,他惊奇地发现,原来有人过生日可以收到父母送的好几份礼物。

甄帅的父母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狗,甄帅把其中一只送给了他。

他推搡着收下,其实心中真正喜欢的是一盒水彩笔,他张不开口要。

到生日宴结束,他偷走了这个看着最便宜的水彩笔。

他一直没敢用,怕画到书上被人问这是哪儿买的。

现在,他看着这盒落了灰的水彩笔,想到妈妈的提醒,难堪的情绪潮水般涌上来。

这天,他没有隐藏好,被甄帅发现了胳膊的伤痕,他很生气地说不想再管自己。

他难受了两天,发现只是一句气话。

后来有一天发生了意外,妈妈坏了爸爸的事,俩人争吵打架,他哭喊了两句,爸爸把他抓到房间打。

他以为要被打死在这儿,忽然房门被撞开,一个小身影挡在他的面前,他擡头,是甄帅。

那天,他将自己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