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教授,你怎么来了?”一名指挥员急忙跑过来。
何轻云神色冰冷:“张承霖为什么在里面?”
“这……”指挥员说:“出警的时候,队长刚好在队里……直接上了警车。”
何轻云深吸气,紧绷着脸,眼含热泪转头望向迟迟压不下去的火势,回过头声音嘶哑道:“他今天就要去总队任职了!”
她喊完,落下两颗热泪。
妈妈很少生气,张俊宇看到妈妈生气落泪瞬间涌上泪水,心里干着急,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拉起妈妈的袖口晃了晃。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队长的安全。”
指挥员向她敬了个礼,随即转身呼叫一队消防员奔赴火场。
“妈妈……”张俊宇抱住妈妈,感觉到她在颤抖,手指冰冷。
她们被隔绝在警戒线外,除了干着急,毫无办法。
何轻云望着熊熊火焰心里不安稳。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火势依然紧张。张俊宇呆呆站着,乱糟糟的哭喊入耳,看着消防员叔叔扛着水枪冲进大火中,擡出一个个受伤昏迷的人,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她十分害怕又心生敬畏。
擡头望,顶楼聚集很多居民在呐喊呼救,低楼层的窗户冒出逃生的人,大火烧到跟前,不得不往下跳。
她眼睁睁地看见有人从一个火海跳到另一个火海,她全身鸡皮疙瘩起来,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想到爸爸在里边,她不自主打了个寒颤,想抓住妈妈的手,却落空,一转眼,妈妈不见了。
“嗯?”张俊宇四处张望,周边全是哀怨担心的陌生面孔。
“妈妈!”她大喊,稚嫩的声音混在糟乱的喊叫哭声里。
遥遥无回音。
顿时,张俊宇心一紧,更害怕了。狂风袭来,她心里不住地哆嗦,愣在原地被吹得发懵。
“妈妈!!”她原地转了一圈,迅速掠过眼前闪过的面孔。
杂乱的人群中,她只听见有人议论。
“哎呦,火太大啦,怎么就灭不下去啊,房子都给烧裂了。”
“外边好多消防车都进不来。”
“这房子指定不能住了,不知道政府会不会……”
“喔!!”
有人看到居民楼倾斜惊呼一声。
在人群中穿梭的张俊宇猛地转头,看到几名背着居民的消防员跑出火场,继而居民楼“轰”地一声大爆炸。
巨大的火焰瞬间膨胀,热气如狂浪般扑到脸上,张俊宇无比震惊,傻愣住了。紧接着,熊熊燃烧的楼体彻底开裂,其中一半在无数人的呼救声中轰然坍塌。她脚下的地面震动晃了晃,乱石飞崩中,四周人群慌乱逃离呼喊。
楼塌了,她好像也失去了什么似的,惊悚地愣愣地看着倒塌的废墟,流下眼泪。
四散的人群里,有人大吼着,突然冲过来抱起她往外跑。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愣的视线缓缓下垂,看到了,这人橙红色的衣服。
她僵硬的手摸了摸这件衣服……橙红的颜色让她回过神,思维迟滞地想起,爸爸也有。
她隐隐想起,“爸爸呢?”
下一刻,她猛然瞪大眼睛,擡头望向坍塌的废墟,张嘴哑着嗓子挤出声,“我爸爸呢……”
……
倒塌的楼体砸在何轻云的心脏,她浑身战栗,震惊不已,微张着嘴,喉咙干涩疼痛得发不出任何话语。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她向前走了两步,忽地,嘈杂的耳边,她隐隐听到女儿的呼叫。
“我爸爸呢……我爸爸呢!妈妈,妈妈——”
“小宇——”
何轻云转头。
天色阴沉,黑烟乌云笼罩上空。
不知道下午几点,有人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有人闷声抽泣,谁大叫一声,“队长在这儿!”
张承霖在坍塌的废墟下被找到。
最终,一群人擡着担架,担架上盖了层白布,从何轻云面前经过。
何轻云整个人天崩地裂,冲过阻拦扑了上去,嘶声裂肺的一声哭喊:“啊——”
“妈妈——”张俊宇哭叫着,跟着妈妈跑。
“张承霖!!!”何轻云嘶哑着嗓子,踉跄着跑过去跪倒在地,哭得当场所有人为之心碎。
“何教授!何教授……”
消防员想把她拉起,何轻云被拉起来就往担架上扑,几人不得不合力抱住她。
这些拦着她的消防员,无一不是灰头土脸,满脸泪痕。
张俊宇躲着人群,悄悄去一边,脚步沉重缓慢,看到染着血液的白布被刺痛般猛地顿住。霎时,她的泪水禁不住“啪嗒啪嗒”往下落,嗓子哽咽着颤动,打着寒颤,如同浸在冰水里,全身冷透了。
那白布从她面前擡走,张俊宇意识到,她没有爸爸了。
那天,张俊宇忘了自己怎么回去的,她只知道,妈妈是哭晕了被擡走的。
夜色已深,妈妈在医院打葡萄糖,张俊宇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家,偷偷跑了回去。
小女孩在夜路狂奔,像是被不断撒下盐的月光追捕,心上裂开的鲜血淋漓的口子,痛得她喘不上来气,她哭着跑着,擦干泪推开门,客厅亮着灯,她灌了铅的腿不知该不该踏进去,弟弟肯定在屋里。
爸爸……妈妈……该怎么跟他说……
她微喘气,哭得涨红的脸上皱起眉头,红肿的眼睑粘着晶亮的泪渍。
等了半天,没想出办法,她提起千斤重的步伐,缓步走进去,发出轻微的地板摩擦,张知意猛地转头,睁着大眼睛望她,似要从她的脸上寻找出什么。
张俊宇看到弟弟手里握着黑屏的手机,眼睫颤动一下,移开目光,强忍着眼泪水,不敢跟他对视。
她怕自己下一秒会哭出来,弟弟明天就要上学,他现在应该去休息。
“去睡觉吧。”声音出来,她发现自己嗓子喑哑疼痛得过分。
她忍着肿痛咽了下口水,走到沙发旁,拉起弟弟把他送回卧室。
卧室里漆黑可怖,像是要把她吃进阴冷的无底洞,张俊宇窝在被子里,明明是三伏天,暑气未消,她却直打寒颤。
忽然,卧室门被推开,透过一条光缝,张俊宇看着那条缝拉宽放大,出现个小小的黑色剪影。
弟弟抱着小羊玩偶站在门口。
姐弟俩对视,张俊宇垂眸,弟弟跑过来,趴到她的床边,打着手语:【爸爸妈妈呢?】
张俊宇心脏一梗,鼻头泡进盐水般酸涩无比,她死咬住嘴唇,泪水连串落下。
“啊……”她忽然崩溃,埋下头,放声大哭。
爸爸去世了,上午还跟她笑呵呵地打电话,下午就盖上了白布。
绝望悲戚的哭声使得弟弟皱起脸,也跟着大哭。
不知是因为他猜到了什么,还是因为,姐姐哭,他也想哭。
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在空荡卧室里哭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