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叫我
新闻不断报道推送南河安民小区火灾,张俊宇听到手机推送声就心颤,她不想回复任何人的消息和电话,干脆关机,耳边清净。
弟弟推迟上学,妈妈在医院精神不振。
爸爸的领导和战友接连在医院进进出出,妈妈的领导和朋友都来探望。
家里的亲戚朋友赶来,哭天抢地陪着妈妈又是一通消耗精神的哭嚎。妈妈神色更不好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沉默寡言。
爷爷因为爸爸的离世伤心过度,突发心梗,与世长辞。
亲戚慌忙去奔赴下一场丧事。
一瞬间,家里冷清下来。
全家人沉寂在相继而来的痛苦中。
父亲的丧事是消防队承办的,他们在殡仪馆举行追悼会,灵堂庄重肃穆,父亲的遗像放置在正中央,会场两侧摆放各界人士送的花圈。
何轻云在家人的搀扶下哭得直不起腰,她这些天极速消瘦,弱不禁风变了个人,张俊宇和弟弟抱住她泣不成声。
很多战友亲友前来追悼,当地群众自发参加葬礼,手里举着束束白色菊花,在殡仪馆外排起长队。
场内外记者拍摄报道不断。
午后,烈士陵园。
张俊宇牵着弟弟跟在妈妈身旁,妈妈脸色苍白盯着爸爸的骨灰下葬。
途中,妈妈昏倒又进了医院。
病房内,张俊宇倚在窗边,身旁站着知意和她的堂弟张明哲,床头的是前两天从国外回来的伯父伯母。
他们在轻声安慰神色木然的妈妈。
张俊宇愣着出神,想到爸爸,妈妈,和弟弟,还有刚去世的爷爷,她的天一下子塌了,泪水从脸颊滑落。
“姐姐。”比她矮一头的张明哲张开双臂环住她。
张俊宇鼻头一酸,有人可怜她,她就想哭,像有人懂得她这段时间的委屈酸楚,可她要强忍着不能哭,她憋得胸腔颤动,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一周后,妈妈出院,伯父伯母回国外工作,所有事情安定下来,张俊宇和弟弟要上学了。
妈妈向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期,日常闷在屋里,张俊宇和弟弟常去陪伴她,她要么呆愣,要么流泪。
所有安慰无济于事,家里的事务妈妈早撒手不管了。早上没有饭,张俊宇就早起去楼下买早餐,中午在学校吃,晚上学着做饭。家务和弟弟一起做,虽然很辛苦,但勉强能照顾这个家。
可日子久了她发觉,妈妈中午好像没吃饭,因为她越来越瘦了,轻得像片抓不住的云。
妈妈的反应愈发迟钝。跟她说话,有时反应慢,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答,有时又像没听见。
她叹息,觉得是妈妈还没缓过来。
张俊宇经常摸着锁骨的铃铛回忆一家人曾经的幸福时光,一回忆起来就没完,吃饭时,听课时,写作业时,常弄得她眼含泪水,沉闷发呆。
她的成绩有退步,好歹意识到了,就克制自己胡思乱想,埋在题海里,学得昏天黑地。
弟弟没住校,张俊宇要在每天下午饭点急忙请假接他回家,因为妈妈总是忘记。
她察觉到本就内向的弟弟更加孤僻,她问弟弟适应新学校吗,有没有交到好朋友之类的话题,他沉默或者摇头,连手语都少了。
他从不说学校的不好,张俊宇默认他过得还不错。
妈妈一个多月没去学校了,学校的领导接连看望她,希望她能振作。
后来,妈妈去上课了。
张俊宇终于不用每天中午请假回家给妈妈做饭,学校里的食堂肯定会让妈妈吃得很好。
负担减轻,牵挂却越来越多。妈妈在大学家属院有房子,偶尔晚上上完课会住那里。听她的同事刘婕阿姨说,她在学校情况没有好转。平时上课精神稍微好一点,下了课就窝在房间不动,很少跟人交流。
张俊宇心事重重,可她毫无办法,她有自己的学业,还要照顾弟弟,只得麻烦刘婕阿姨多看着点妈妈。
那日小雪,寒风呼啸。张俊宇带弟弟去了大学城,跟妈妈的同事一起聚餐。
妈妈在餐桌上与以前大方得体的神态截然不同,她眼神飘忽,少言寡语,动作僵硬,时常呆愣,还小心翼翼易受惊吓。
近来,这种症状愈发严重,张俊宇意识到不对劲。可看到别人跟妈妈讲话,她能正常回答,偶尔笑笑,张俊宇稍稍平静下来,以为她还因为爸爸去世没缓过劲来。
日子就这么勉强过了下去。
从夏日炎炎到寒风凛冽,张俊宇每晚放学第一个冲出教室跑回家,就怕妈妈没人看着。
留弟弟一个人她不放心,弟弟没有能力照顾妈妈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妈妈近来越发怪异,时不时就不去学校上课,闷在卧室,晚上失眠熬夜,白天断断续续地睡觉,精神颓靡不堪。
这几天,她甚至开始大哭大闹,乱砸东西,弟弟吓得缩到一旁,躲进屋里。
张俊宇冲上去拦腰抱住她,哭着问她怎么了,她也只会用大哭来回应。
妈妈一哭,张俊宇深感无力。
今天圣诞节,张俊宇十四岁生日,她买了个生日蛋糕,考虑了很久,决定靠这个生日融洽半年来死水般的家庭关系。
她和弟弟将客厅装饰起来,既有过节的氛围,又有过生日的气氛。
一切弄好后,姐弟俩坐下,张俊宇掏出蜡烛插在蛋糕上。她手腕细瘦,腕骨格外突出,肉眼可见的消瘦。
插好蜡烛,她将护手霜涂在手上,试图祛掉学做饭时留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