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业握起一障,手覆在剑身上。他自嘲一声,指向了自己的神结。
他的神结与单琼的神结,是同一处。
这是单琼说的。起初,只是某位神知晓了自己的要害,真心换猜疑罢了。
可她没承想猜疑不止有猜疑,还会有算计。
沉业魂魄离体,看着白泽将自己的仙体安置上榻。他唤出了聚魂灯内的单琼,灯一暗,挤满了一屋子的鬼魇便现了出来。
只是单琼山仙气充盈,那些鬼魇一时还不会多有什么造次。
沉业再唤了两声单琼,可单琼只是木讷地低着头,没有搭话,也没有看向沉业。
沉业牵起她的手,就这么带她往鬼界去。
越靠近九重塔,拖在单琼身后的鬼魇便越发地不老实起来。
咒骂,恫吓。总之是不肯罢休。
本该受到影响的单琼仍是木讷地被沉业牵着走,而沉业的神色却越来越糟。
直到他像是被什么砍了,才猛地痛苦地停下了步子。
他施了单琼所创的仙术,将单琼会受到的痛尽数承了下来。
也好,这样也好……沉业捂着胸口。他本还担心,入了九重塔后,单琼会不会为这一遭多受苦。现下这些鬼魇既来不及要让单琼受了,他便不会让单琼再受了。
只是,真的好疼……疼得让他想起千余年前自己受过的伤。一刀刀,一道道……原是这样啊……他都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不是他睡了一觉,单琼就将他治好了……而是单琼替他承了全部的疼,他才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从那不知尽头的屠杀中,憩得一份安宁。
是他从未发现,是他从未真的了解过她。
——单琼上神,求求你了,求你出山,救救扶奂和阿嬗吧!
木讷的单琼第一次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头去,沉业一把拉住她。
“别去……”沉业艰难道,“单琼,别去。”
单琼再次缓缓地转回头来,看着和方才呼唤她的一模一样的男子。
“单琼……”
单琼托起沉业的手,执着地。像是当年,沉业昏厥在自己怀里时,自己替他承伤那样,好一会儿,都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我没事了。”沉业看着单琼迟钝擡起的眼,“你已把我治好了,我已不疼了。大战也结束了,扶奂和阿嬗也都没事了。”
单琼仍是看着沉业,眸子一烁,几分情绪。沉业认出来,这是自己愤恨离山时,单琼欲言又止的模样。
“对不起,是我不会……”
她是扶奂之前,资质最好的神。可她不会杀什么,伤什么。
含霜履雪。那把取名为“履雪”的箜篌,只是像不像样的她一样,不是一把能够杀谁伤谁的仙器。
沉业忍下疼,摇头道:“不是的……”
——沉业只是不擅表达,不是凶你。若是不喜欢你,怎么还备了礼给你?
——来试试新的梳子?乖孩子。下次沉业来,可不能再给他抓破皮了。下次啊,换他给你梳,好不好?
——沉业心思细,难得来找我商量事情,但我总没帮上他什么忙……这琼树,只有这座雪山容得下,满山的雪出了山就又化了。只是偏偏,这雪山除了冰雪又少有容得下什么。若是,能有个花草……
——是怪我,扶奂才会入了混沌,阿嬗才会负了重伤……若我当年随他出山,若我也能像他们杀人……
“不是的……不是的!”
鬼魇……却也是身前的单琼啊……
“……沉业……”
沉业恍惚着清明了一分。单琼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自始,至而今。
“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单琼,我们,该入塔了。”
沉业握紧了单琼的手,握着缠有鬼结绳的手。
百鬼齐泣,万魇共哀,也算一场,大婚了罢……
“阿嬗……阿嬗你怎么了?”
阿嬗回了回神,又摇了摇头。
“没什么。”她顿了顿,又道,“这个送你。”
是红蝶。
尉迟皞一伸手,那红蝶便往中指指节去。一记烧灼后,作红蝶印子。
“送过给你的,许是有些……”
“没有许是,没有有些!我很喜欢,我就想要这个!”
尉迟皞一顿,抿了嘴,他意识到自己又成了以前那副模样。
“你喜欢就好。”
“嗯!”
头顶天光,四下扶生。
他们便在此间,对拜,合卺。
“——谨以
“九重同鉴,十载续相携。
“百生同证,千镂万处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