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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算(下)(2 / 2)

他很高,一旦这样贴着阿嬗,脑袋便有意无意地纠缠在阿嬗颈间。

应佚觉得眼睛不适,只能留下没处理完的文书,匆匆告辞。

而应佚一走,尉迟皞就会丢开阿嬗要拿过的下一本文书,带着毫不遮掩的怨气,将其砸在案几上。

随后,是带着强硬的讨好,拉着阿嬗的手拽她进了怀里。

“你是因应佚总带着这些天上批不完的文书来,生气了,对吧?”

尉迟皞听不见,尉迟皞抱着阿嬗就躺下,尉迟皞阖起眼摆出一副要睡了的架势。

“你总幻成人形,是因想起了这样我就听不到你心中所想的,对吧?”

尉迟皞的耳朵动了动,尉迟皞的嘴巴抿了抿,尉迟皞阖着眼摆出一副誓死不开口的架势。

阿嬗遂了他的愿,没有再问下去。她再蜷了几分,陪他睡去。

尉迟皞历下十二道天雷的第九年,阿嬗会在侵晨时刻,在四方宅寻不见尉迟皞。

在阿嬗寻见时,他总在四方宅外,往应是树上缠红发带。

那是阿嬗醒前他日日必做的。如今他想起来了,接着日日做着。

而最重要的,是阿嬗没有阻止他。

混乱的记忆依旧不断,只是近来多是昏暗。

偶尔几次见得天光,却又伴随着咒骂与掐拽。

后来,咒骂与掐拽成了家常便饭。

除此,还有饥饿,还有寒凉,还有撕咬……相似的,或是不相似的,随着混乱,搅在一起……

他意识到,这都是死亡。

在死亡前,他还有几次在路上,在寻什么的路上。被寻回去,没被寻回去,总之能找到他的追上他的,一定还是死亡。

他就一直这样。

他也不知道循复了多久。

直到再一次,再再一次,再再再一次……他哭喊出来,在庆生的祝语下,偶见天光。

他好饿,好冷,好疼……他总是想着谁,却不知道是谁……他难有说出口的时候,说出口了,也会被打骂覆过……

他好像是多余的,他确是不属于这里的,他的存在是错误的……可该他去的地方,他也想不起……

终于……终于是遍身的更为无望的痛感。

他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伤,他只想快点结束。

结束记忆,或是,结束他也行……

可这只是记忆。记忆结束不了,苦痛也不会结束……他辨不清,他说不明,他带着那苦痛和迷惘,求饶无果,只能掉着不争气的眼泪。

阿嬗捧着尉迟皞的脸,怎么都擦不完。她索性将尉迟皞抱进怀里,试着安抚。

直到,再直到,再度昏暗,再无天光。

他和记忆一样,瘫软而倒。

他蜷缩在哪里,再也不愿去见那天光……

“阿……阿嬗……”尉迟皞艰难地开了口,目光迷离,手却紧紧地抓着阿嬗,“我,我是皞……阿嬗,我……是我……”

“我知道,别怕。已经没事了,别怕。”

阿嬗将他重新搂进怀里。而尉迟皞就在阿嬗的怀里,埋着脸,哭着这千余年前后的所有。

他是皞,他是尉迟皞。

他是狐,他是狐貍。

他回到了姜午,他回到了阿嬗身边。

他要留在阿嬗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不论是何身份,再也不离开。

除非,是阿嬗不要他……

……可他不配。

他撕了屋里那些没来得及缠的红发带,他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他不肯出去,也不肯让阿嬗进来。

他,他想死,他厌恶自己……他曾厌恶过神,厌恶过扶奂,因扶奂和那些神都伤过阿嬗……可他呢?他何曾,不也是伤过阿嬗的贱兽……

他是知道的,不论是皞,还是尉迟皞,他都知道的,阿嬗最怕的,是人的兽性……

可他,对阿嬗生的情愫,成了扶奂那把刺向阿嬗的剑,成了尤或那种觊觎阿嬗的人……

如此,他还敢厌恶扶奂,还敢顶撞应佚……他啊,他才是,伤阿嬗最深的那个啊……

“我才是该死的……”一地狼藉之间,尉迟皞的头狠狠地磕着,“我才是最该死的!我才是!我才是!!!”

阿嬗既已醒,他也就,不必再……

“那你想起我说的爱你了吗?”

“……”

“还没有,对吗?没关系,我会再对你说的——皞,我爱你。”

尉迟皞历下十二道天雷的第十年,他踉跄滚下客堂。

天雷再来,也不知这次会是几道。慌了神的阿嬗欲要下去,但被应佚一把拽回了原地。

所幸的是,只有一道。

一道后,蜷在地的尉迟皞像是化雪一般,化成狐貍,化成狐丹,浮上了半空。

白光围裹,才现出了狐貍,幻回了人形。身后九尾,胜却白雪。

尉迟皞的脚刚点到地面,就拥住了向他而来的阿嬗。

应佚仍在客堂上,看着他们拥在一起,久久没能分开。

他侧了侧头,呼了口气。

他知道,这一切的数,终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