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醒(上)
尉迟嫤已经醒了。
但她不敢让别的谁知道她醒了。
不知情的狐主夫人几次在她床边偷偷抹眼泪,哭得痛心疾首又小心翼翼。
尉迟嫤怕被瞧出端倪,努力地让自己睡回去。
惊醒,再睡,惊醒,再睡……她想着,就这样把自己饿死。
可装睡,是很难的。
观亭来给她擦手,她忍不住想吐。狐主夫人来给她掖被褥,她忍不住想躲。
她怕有谁碰她……恐惧,也恶心……
难挨的,还有挨饿。
她从没挨过饿,越饿睡得越少。
她实在是受不住了,就趁着谁也不在的时候,狼狈到了狐主夫人一直备着的一桌子饭菜前胡吞乱咽。
她看着比自己还要狼狈的饭菜盘子,她知道装不下去了,就开始躲着。
门窗紧闭,不肯见谁,埋在被褥里。
直到又饿得受不住了,才准送饭菜来的狐主夫人进来。
屋子里的气味又重又臭,尉迟嫤身上也是。狐主夫人趁着尉迟嫤胡吞乱咽,端来了面盆,拧了脸帕想给她擦擦脸。
尉迟嫤发现了,尉迟嫤大喊大叫地蹿上了床,试图让那薄薄一层的床帐挡住自己,又试图挥着枕头保护自己。
很快,见狐主夫人还在,她又埋回被褥里,不再多吭一声。
狐主夫人没有强闯,吸了鼻子抹了眼泪,让闻声而来的观亭收拾好饭菜盘子后,试着再唤了一声,见尉迟嫤还是不肯回应,才出去了。
饱了肚子的尉迟嫤重新睡了回去。
这一次,她睡得很沉,但只觉得沉。
等她再醒来时,身上的衣裳换了,被褥换了,屋里的臭味没了,自己的臭味也没了……
她不疯了,她好好用饭了,她好好擦拭自己的身子了。
一顿又一顿,一遍又一遍。
狐主夫人阻止她,她也不躲了,她只是笑,一声又一声地高笑。
直到见到了应佚。
她不要应佚碰她,她不想见到应佚……她不要任何男子碰她,她不想见到任何男子!
不,不要……不要碰,不要碰!
“阿娘,啊啊啊阿娘!别碰我,别碰我啊啊啊放过我吧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不要碰我啊阿娘,阿娘救我,阿娘!阿娘!!!”
狐主夫人紧紧地抱着终于肯在她怀里止歇的尉迟嫤,拼命地咽着眼泪。
“应佚上神……”
被折腾得狼狈又无力的应佚上神垂着袖子,喘着粗气,无奈道:“安神的,再加点量罢。”
可这安神的和多年的遭遇比起来,只是一道将她紧锁于梦寐的门。
献媚的姿态,撩揉的触感……那个丑物的脏手,碰过的每一处……她逃不了。她逃不出这梦寐,也逃不掉那脏手。
麻木。像是最后一次,在獠牙下无力地反抗……
尉迟嫤,又醒了。
她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只是躺着,睁着眼。
良久,她才对床帐外的狐主夫人道:“阿娘,让我死吧。”
“饿了是吧?阿娘去给你拿些吃食。”
直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再也坚持不下去的狐主夫人还是淌了泪出来,怎么抹都抹不尽。
而尉迟嫤在安静到再听不到半点动静的屋子里静了静,撩了床帐,下了床。
她啊,是促成狐主和金家父子惨死的祸首。
尉迟嫤扣上门闩。
不仅是金家父子,连自己阿爹的尸首,她都为她的福哥哥,补了几剑解愤。
谁叫他们不肯好好听话呢?谁叫金家父子想金盆洗手呢?谁叫那狐主就算看在亲生女儿的份上也不肯帮一下擡擡手的忙呢……谁叫,倒霉的,是她呢……
她无由可申辩推诿,谢罪都难辞其咎。
门外的狐貍要踹门进来,门内的尉迟嫤看着越烧越大的火势。
她一掌落在身上,废了不多的修为,裂了狐丹一条缝。
踹开门的是漆凡,先进来的也是漆凡。
他牢记着尉迟嫤不许任何男子靠近的命令,浇了只剩半桶的水,替她挡了一方火势。
再进来的是披着一件湿衣的桑芸,追在桑芸身后的是尉迟颂。
尉迟嫤,还是醒了。
狐主夫人还在床边。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终于是半点也哭不出来了。
她见尉迟嫤醒了,一掌犹豫不止选择落在了尉迟嫤的枕边后,便将身子背了过去。
“阿娘……”
“阿娘想过了。下次啊,你再求死,阿娘不拦着,阿娘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