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暄五味杂陈地看着这张久违的喜庆脸,心中无限感叹赵府上下的审美水平。
眼前人应该是娇羞的,但她脸上的脂粉太厚,完全盖住了浮起来的红晕,所有羞涩只能从眼神里捕获一二。
此时她眼睛轻擡,似乎想看看他,可那目光还没触及他的下巴,便又躲开不看了。
完全就是一副新娘子第一回见新郎君的神态举止。
见她如此,卫暄忽然意识到,也许她在这个梦里,根本就不认得他。
而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她大概也不记得了。
“阿芷。”他唤道。
赵芷雨一开始什么反应都没有,懵了一会儿后,她忽地眨了两下眼睛,头微微侧了侧,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才擡起头来看他。
一看见他的模样,她的眼里划过一瞬的惊艳,但随即转为了怯懦,又慌忙低下了头。
她真的不认得他。
卫暄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
千方百计在梦中与意中人修成正果,还想着可以沿续往日的浓情蜜意,结果在对方眼里,他不过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
也许她在嫁过来之前还听了不少她那几个兄弟诋毁他的话。
说不好,在她的印象里,他就是个荒诞放浪的纨绔子弟。
别说浓情蜜意了,他能改变她对自己的看法已经很不错了。
今晚想要洞房花烛,他还得再次获取她的芳心才行。
再次获取她的芳心——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嘛。
她的性情、习惯和喜好,他全都了如指掌,只需一点小动作他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就说刚才她看他的那个眼神,她肯定是心动了。
没错,她就是喜欢他这一款的,在长相上他已经很有优势了。
而刚才在赵府,他吟的那三首催妆诗,虽说其中的寓意她不一定能明白,但诗里的诚意她应该是感受到的。
虽然开局不太好,但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他攒足了自信,决定事事亲力亲为,伺候到位。
同牢礼时,他亲自给赵芷雨的碗里夹了肉食。
“娘子,请。”
赵芷雨拾起玉箸夹向碗中,仍低着头没有做声。
肉食的分量不多,毕竟这只是一个仪式,且等会儿新郎君还要宴客,而新妇大多出于矜持,也不会吃得太多。
再说,这些东西并不好吃。
果然,赵芷雨只吃了一点就慢了下来。
卫暄见她不想吃了,便也停下,取过盛了酒的两个瓠瓢,与她合了卺。
饮完的二瓢一正一反用红线捆在一起,放到床榻底下,寓意夫妻合一,永结同好。
这些仪式都结束后,他对她一笑:“为夫先去前院宴客,会尽早回来,请娘子多多担待。”
赵芷雨安静地点了头,卫暄便离开了。
接下来应该是充满期待又忐忑不安的漫长等待。
可新娘子还没完全进入新妇的状态,几个丫鬟就端着食案进来了。
这一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烤鸭脯、葫芦鸡、汤浴绣丸、海棠蘑菇、杏仁粥……
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本来就吃不饱,现在又没有新郎君在旁边看着,如此难得的机会何必再装端庄?赶紧开吃。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她刚刚吃饱漱口,让人撤下食案,卫暄就回来了。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在想,莫非她吃饭吃得太慢?
本来还想着等肚子填饱后就卸妆,然后在心里重温几遍出嫁前刘氏和蓝氏对自己的教导,可现在竟没有机会了。
该说什么话,如何伺候夫婿,如何行敦伦之礼,这些东西她全都忘得清光。
看着侍从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的脑子里只剩下空白一片。
卫暄见她惊慌失措,不禁有些好笑。
因着顾及妆容和衣饰,她或许是吃得有些慢,但也没有慢得很过分。
其实是他匆匆结束宴会,抛下满堂宾客急着回来。
为此他还被众人取笑,说他迫不及待想与新娘子共度春宵。
卫暄不管他们如何笑他,反正对他而言,他们不过是梦里的幻象,全都不值一提。
而且他也确实是迫不及待想见赵芷雨。
“刚才的膳食合你的口味吗?”他问。
赵芷雨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正是担心你今日为了准备婚事饿了肚子,特意让人准备了那些饭菜,就怕不合你意。”
见她眼里有了感动之色,他知道自己可以再进一步,便向她走去,轻轻牵上她的手。
刚碰触时,她的手颤了颤,他还以为她会抽出来。
可他等了一会儿,她的手渐渐静了下来,顺从地待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微微一笑,将她带到了妆奁前。
“阿芷,我帮你去妆吧。”
赵芷雨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卫暄便当她同意,为她去掉花钗,然后湿了帕子开始给她卸妆。
她闭紧了眼睛,僵着身子,看起来非常紧张。
帕子在她脸上每抹上一处,她的睫毛都在慌乱地颤动。
胭脂在水汽中化开,绢帕上点染了朵朵红梅,红梅落入水里又溶成了云霞,直至绯色缥缈。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轻抹,浓妆下的素容逐渐显露出来。
那眉毛、那眼睛、那嘴唇,都是卫暄最熟悉的样子,然而加起来一看,又跟他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现在的赵芷雨只有十五岁,脸蛋偏圆稚气未脱,眼睛水汪汪的特别清润,神态也特别青涩,完全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卫暄看着这样的她,忽然就有点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