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魔
初尘低下头,一时竟觉得袖子有些宽大,罩不住他的双手。雪已消融,那春日的第一场风一吹,身侧的桃花一瞬绽放。
“幻境!”初尘伸手握剑,可桃花败落,无数残叶飞拦着他的目光。
风声渡在他耳边,沈丹臣熟悉的声音压在耳边:“徒儿,近来可好?”
初尘闭上眼,脑海中还是浮现着沈丹臣的身影,他不住地颤抖,抿紧的唇线里发不出声音。沈丹臣的声音太熟悉了,对他而言却又这般陌生。
“初尘。”沈丹臣的声音游离在颈后,近在咫尺的声音与他如隔前尘。
“哥哥!”一个小女孩拨开桃花瓣飞奔而来,初尘左手拧着里袖,女孩小巧的手穿过自己,他没有动。南湘在背后追着他,火海吞噬了一切,包括她清脆的声音。
初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他不想让“愧疚”成为束缚,更不想让过去的前尘演变为枷锁,可此刻初尘的心似乎由不得自己。
斩魔台上的万千神佛逼仄在身前,初尘站在人潮之中,背后的沈丹臣说:“回头是岸。”
江离双手合十,悲悯地说:“回头是岸。”
“养精蓄锐,”十风一敲象牙扇,“回头是岸。”
界无紫袍在风中舞动,他说:“沈丹臣罪名已定,初尘,回头是岸。”
所有人都叫他回头是岸,可当他真正回头,面临的便是无尽的深渊。初尘颤抖的手指缓了下来,他用拇指轻推出刀鞘:“无处可回头了。”
“你杀了南湘!”南禹轰然一拳砸在他背上,初尘在这一击里竟难以起身,他回过头,过往云烟一并消散。
山间松巍然而立,初尘站在了那一桌团圆饭前。
“若是个女孩,”女子抚着自己的肚子,“便叫沈千檀。”
初尘呼吸一滞,胸口似乎骤然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他压抑着情绪,随即听见沈丹臣说:“若是男孩,便叫沈潭。”
热泪随着脸颊直淌而下,初尘握着剑的手松了,君隐剑“哐当”跌落。
八千石阶迎着晨曦,从前淅淅沥沥的雨声才像是梦境,初尘丧失了痛觉,他分不清现实和幻境。面前一道大山拔地而起,初尘双目空空,平静得像是在直面死亡。
山峰倾压而下,景堂山的八千石阶被撵为齑粉,浓烟厚尘埋没初尘。
幻境外雨停了。
君隐薄刃撕开大山!
初尘回过神,白衣瞬间变得合身,是沈丹臣替自己举起了剑。沈丹臣的虚影站在身前,他回过头,儒雅地说:“你自己选的路,还没走完。”
初尘脚边雷芒乍起,眼角的泪痕干透了,他伸手想抓住沈丹臣,却发现眼前不过泡沫幻影。初尘再次握住了君隐剑。
云宗垂眸不动,他站在幻境之外,忽然眉头一跳。
镜面轰然破碎,恐怖威势从那缺口中迸发,雷芒迫近眼前。
“你的挣扎不会有结果。”云宗袖子里再次流出黑水,变作无数铜镜立在身后。初尘的速度极快,他挑剑击破云宗,早已察觉那是幻境,真正的云宗还在远方。
云间混沌镜朝向白芒,刀戈剑戟齐齐从镜面分离。
初尘身形由白光所覆,流光在与兵器相撞时变作弯折雷蛇,越过锋利刃芒来到云宗跟前。
云宗再次破碎,他变作火花拽住初尘,将他摁向云端。初尘背靠在云层,觉得这白云分外沉重,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雷芒自手中激越闪烁,君隐剑撕开云层,初尘跃上云端,剑光直追云宗而去。
君隐剑在云宗跟前止步,他双目一动不动,二人相隔的咫尺变作镜子裂痕散开。
“云河二字一生都败在了沈丹臣名下。”混沌镜那头的云宗淡淡地说,“今日我要为他寻仇。初尘,临天君,你败了。”
初尘忽而感到天旋地转,他双脚被拽下云端,天上已变作倒立的天都城,火色云霞就在脚下。
“你踏过了天地峰。”初尘撑着脚下云海,天地间隙骤缩,云层和天都正在疾速贴近,“云宗!”
刀剑纷至,初尘被一掌击在下巴,四面星移斗转,初尘被一脚踹进了神宫废墟之中。曾经辉煌无比的天都皇宫就在眼下,黑水将他挤进废土,光暗交杂之际一柄覆锈长刀抵住了喉咙。
“你败了,败得这样彻底。”云宗背着光芒,面容隐淡在昏暗里。
“你对胜的执念不小。”
初尘咳了几声,云宗抢过话头,朗声说:“云河是千古挑一的天才,可生不逢时,沈丹臣的阴影笼罩着他。界无没杀他,反而将他收入麾下,这是莫大的羞辱,你知道他平生说过最多的两个字是什么吗?”
初尘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