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
龙威浩荡,寒舟影子的身形在这怒吼声中难以维持,他仓皇逃跑,俨然已没了太平殿君主的模样。
三百年前的斩魔台上界无请来了九相坐镇在东方,那是寒舟头一次看见苍龙。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沈丹臣身上,寒舟知道自己不善武斗,便是没有机会,注意力放在了九相身上。
妖帝九相高傲擡眸,俯睨万物的目光里别无他物,那是和界无一样的眼神。
这眼神寒舟记了三百年。
影子擡起头,彦川双眼死盯着他,那样的目光比九相少了几分镇静,却平添几分令人胆寒的愤怒。
东海群妖覆压而来,彦川已然无人阻挡。
没下完的残局受了震荡,在屏风后碎了一地,白子跌落在珠玉帘子前,“咔吧”崩碎。
钟乐君仿佛换了个人,她站在风中,身前的古琴奏响,却如同山石破碎的炸响,在每个人的耳中破碎。
“魔音扰神!”十风握着雷枪,即便闭耳也难再已踏步。
“就是此刻。”钟乐君美眸一斜,“与山君。”
南禹一掌敲碎了身边的石壁,脚下在踟蹰中猛然踏出。十风举枪在身前,可气海几乎被这琴音震散,当即被打飞出去。
陈老的目光投来,妖异火焰变作长刀笔直落下。
“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宿沐”以身抵挡着火焰,袖子里机关响动,飞针刺入陈老面门。
“傀儡不受影响,我容海从此名扬天海!”宿沐沿着破碎的石阶飞奔向上,钟乐君屈指一弹,琴音叠成巨浪,竟凝出实形荡飞了宿沐。
“还以为来的是个厉害的。”桐华也忍不住嗤笑一声,“咱俩今日就要葬身犬腹了。”他伤势未愈,一经久战,内里的虚浮逐渐显露。殿外还有密密麻麻的天都兵,彦川是个变数,没人相信他能化龙,桐华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追随的寒舟正被人千里追杀。
宿沐飞身一跃,扇子拨开琴音,眼底光芒暴涨。
“后退!”南禹高声喊道。
轰鸣声乍然惊响,宿沐身上的金甲顷刻瓦解,气浪抵过琴音猛然弥漫。
远在景堂山的容海吐出一口鲜血,胸口缓慢沉寂,只留下一点微弱浮动。他虽然是个怯弱小孩,可今日不知为何都要搏这一招,哪怕九死一生。
钟乐君跟前的琴毁了,她半身融入血色,叩跪在地。擡起头,界无完好无损地屈指拨开烟雾,紫袍沿着破碎石阶向下。
“你……”桐华回过头,咬紧牙,“钟乐君都要重创的招式,你身中毒药,还离得不远,怎么会不受波及!”
“无上神君。”界无擡起双臂,仰面淋着雨,“已就大成。”
“邪魔。”十风低沉着眼,“斩魔台该为你重启。”
“只可惜,斩魔台早已粉碎在三百年前。”界无任由雨水淌进脖颈,“今日终能捕杀余孽。”
“你是初尘什么人,”南禹赫然回首,“我已经明白了。”
殿门拥堵的人群遽然让道,雷芒先至,随后白袍直撞在界无身上。界无猛然撞上身后石阶,石阶塌陷,整个万神天宫也随之粉碎崩塌。初尘捏着界无的脑袋,再一次往地面狠掼:“我来杀你了。”
白银般的雷蟒从雨夜里坠落,天际明亮得犹如白昼。
“你想报那一战之仇。”无形巨力推开初尘,连着雷芒也被轰散,“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延续沈丹臣的威名?”
“是啊。”初尘毫不在意地抵开腰间的君隐剑,眸色深敛于空茫背后,“沈丹臣没有输。”
“他输给了时间。”界无紫袍垂落,“也有人输给了他。临天君,你的仇敌到了。”
一面铜镜轰然砸落,初尘在镜中看见了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