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禹沉重地合眼,雨声急促地打落在殿外的地面上,他丧失了痛觉,耳中却涌进声音。
“三界霸主无上神君是多么懦弱无能,杀了他,天海自此安宁。”
南禹无力睁眼,心中压抑的痛苦似乎沉郁下去,世人无情,一次次证明他的“忠”是愚昧的表现。
可桐华这话却不是对他说的。
万神天宫头顶遭人洞穿,雨珠急迫地溅落在地面,犹如拍打在悬崖峭壁的惊涛骇浪。南禹挣扎着擡起眼皮,汗雨难分之间又一道雷芒贯穿神宫。
十风收了竹扇,手中长枪挟雷,妖藤被一招贯穿。他俯视着桐华:“不巧,我在这宫殿待的时间最少,热病早就退了。”
“天都如若陷落,”左君竹看着十风离去的方向,“我们是该调转矛头,还是……”
泓峥喝着酒,此刻脑子格外清醒:“天都没那么容易陷落,而且十风离开景堂山也不一定是为了杀界无,说不好就是在杀桐华。”
“毕竟是天都臣。”左君竹的余光瞥见人来人往,“也许他野心极大,谁都不放过。”
雷枪赫然坠落,地面裂隙难以填补,桐华周遭飞藤攀爬。
“南禹!”十风高声喊道,“界无已沦凡人,他的颓势你也看在眼里,杀了他!”
南禹撑起身,靠着石柱望向界无。
“你我是一类人,”桐华脚下花开,迅速蔓延向十风身侧,“各有所忠,今日三方势力竟然真的汇聚了。”
“你的忠君之心还能撑多久?天都覆灭,你便是逆贼!”十风凌空避闪,金芒贯穿枝叶,“还不动手!”
界无一动不动地坐在上首,他虽已年迈,却威势犹存。雨水从神宫顶漏了下来,水洼倒映着自己,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看见了南湘,她清脆的声音传入南禹耳中。
“哥——”
雷雨声骤急,南禹伴随着野兽般的怒吼飞奔而出,桐华与十风间隔着的藤墙登时崩塌。
界无看着南禹由远及近,目光深邃,在雷电轰鸣的瞬间看不出一点颜色。
南禹在界无面前猛然顿步,他回过头:“勿伤吾主。”
“不知悔改。”桐华看着界无有些摇摆不定,他转身对十风说,“界无这是在养精蓄锐,万不能给他时间。”
十风背后雷枪一分为二,又霎时分作枪阵,枪尖直指上首。
“寒舟那边已无主将,只不过凭着让我们内斗和数量庞大的兵马在死撑。”泓峥接了战报,“妖帝已然从北打入太平殿,先前消失不见的妖兵全部出现,把寒舟打退了。寒舟南遁,南边的陆闫已然率军攻入,两方重压之下,寒舟必败。”
“眼下需要着急的就是天都了。”左君竹说道,“钟乐君出城只是表象,她早有预料,已然带兵回撤。”
“她赶不上。”泓峥笃定地说,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沙盘的最北端,“该担心的地方在绯海。”
左君竹盖上茶盖,又手指轻敲了敲:“我总觉得界无没那么简单。”
“十风,桐华谋害君上,杀!”殿门外兵马涌动,脚步声响过震雷,陈老首当其冲,“护驾!”
南禹红袍一展,血肉之躯挡住雷芒,妖藤越过了他。“君上!”南禹回身一跃,妖藤被撕扯开来。他见援军已至,却一点没大意,重拳一次次与雷枪相撞。
藤蔓调头汇向援军,陈老擡起年迈的手掌,幽暗火光从袖子里钻出。十风回头看了一眼,一步步逼近南禹:“你以命相搏换不来一名声,界无昏聩无能,另佐他主才是对天海众神的‘忠’!”
“我不能退。”南禹几乎难以睁眼,他的肩头血肉模糊,可他不能退。让步的背后是他抱守了一辈子的道义,做出妥协意味着数百年来的努力将付诸东流,正如他自己所说,声名利禄都看不上,他要用骨肉身躯铸成无人能踏过的方寸城墙。
雨声无止无休,十风料想不到南禹还有余力,桐华的面颊被雨水淋湿了,回头大喊:“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今天日后便再无机会!”
殿门口的尸身越叠越多,小地方施展不便,桐华的妖藤极为费力还要维持这么长的时间,他快撑不住了。十风也在着急,南禹分明气海空荡力气全无,却还是扛着重压强撑。十风心底不忍杀他,如今看来只有舍小才能取大了。
背后的界无双目一沉,劲风乍起:“退下。”
这一声犹如洪钟大吕,天间疾风暴雨全然停歇,桐华转过身来,界无已经起身:“我早知你们兄弟齐心,可没想到变故来的这般快。”
笛声吹散了殿中烟尘,桐华心口一痛,三百年前的记忆被猛拽而起。
“闭耳!”十风喝道,“魔音扰人心神,钟乐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