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尘沿着望不及终点的黄泉路往前走,他匿了生机,周围都是脚不沾地的鬼魂。
初尘方向感不错,来过一次这回就算得上轻车熟路。又是在一个相似的地方,黑白无常出来接引。
“看来我怎么都逃不掉你们的法眼。”初尘淡淡一笑,这话是在擡捧二人。
“临天君说笑了,”黑无常侧过身,示意初尘跟上,“大人怕是找阎王爷有事相谈,没刻意隐藏。”
这话是真的,初尘淡然一笑,他同这些鬼差也不愿多讲话,于是敛了神色,快步跟上去。
阎王殿依旧高耸,万千幽魂在初尘踏入殿前空地的瞬间失了声音,此地阒静无声,红黑的砖瓦散发出阴森气息。
“阎王爷就候在里边,”白无常自如地扭动着脖子,“不要乱讲话哟。”
陆闫晃着铜樽,满酒时余光看见初尘,说道:“临天君赶在这个时间下来,看来是不太关心天海情况。”
“老陆啊……”初尘凑着鼻尖嗅了嗅,“你上回说喝茶提神,怎么这回喝起酒来了?”
“总是要变的。”陆闫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离。”初尘不多客套,直接切入正题,“江离麾下有名叫‘纸妇’的,她出身平平,天资更不过中流。江离将她当作试验品,借着黄泉之力将她培养成了天海大能,这之间有没有你?”
陆闫得知了来意,反倒不急着回话。他整理着桌上案务,空出的地方摆的是凡间京都的人命簿:“江离在凡间杀人无数,京都也险些成为囊中之物,这人就厉害在这里,人没下界就能安排得这么好。他操纵的是死人,血祭是在纸妇之前就开始筹备的事,而那时我还没见到他,也就是说他想要在黄泉界汲取一点黄泉之力,根本无需经过我手。”
“可那不是一点。”初尘正色说,“他使出的彼岸花海至今都是杀人利器,忘川河水也叫我在斩魔台的幻境中一遍遍轮回,甚至于沉睡了五年之久。这件事背后即便没有你的插手,也一定会有你的默许。”
陆闫眼窝凹陷,目光幽深,在闪烁的烛光中神色难测。
“老陆。”初尘继续说,“我只想要个答案。”
“记得吗,”陆闫撇开话题,“你拜师那段时间,我还去拜访过沈丹臣。”
陆闫站起来,等着小鬼开门,回头示意初尘跟上。他们无言地走了一路,来到高台上。黄泉界没有云海,从九重高阁上往下望时是密密麻麻的幽魂。陆闫凭栏游目:“我平常不顺心的时候,就喜欢到这个地方来散心。你说这儿像不像你的景堂山?”
初尘没有往下看,而是远眺着来时的路:“太高了,什么也看不清啊。”
“你说你要个答案,我也想要个答案。”陆闫说道,“我甚至想证明我当年没错,证明我在暗中的推波助澜不是徒劳。”
“到底发生了什么?”初尘问,“我原以为你只是想隔岸观火。”
“江离能够迅速起势,确实得到了我的帮助。”陆闫说,“可我做的不是为了让他成为胜者,你愿意听吗。”
初尘沉默片刻,道:“你说。”
“三百年前斩魔台一事惊天动地,界无统治的衰落也就此而始。我身为黄泉界之主,却迟迟没发现沈丹臣的亡魂。我疑心他还活着,对江离施以的援手也只是为了让他和界无势均力敌,如此一来沈丹臣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起初我没注意到苏净这个人,他很会抓住时机,一开始并不显眼,所以我不敢押在他身上。我帮助了江离,也是因为江离先来找的我。江离预想打造一支由死人组建的队伍,他认为死人最好掌控。我没答应他,但也没拒绝他,直到纸妇一事他才展锋露芒。
“当初我以为沈丹臣还活着,想要给他夹缝生存的机会再大些,于是在江离身上押的自然也大。说到底我也不想让界无在这场博弈中胜出,毕竟当年斩魔台是他为沈丹臣开的。”
冷风吹在初尘搭住栏杆的指尖,他轻轻敲叩了几下木栏:“在你的预想中,无论最后谁胜出,都与你无关,就算江离失败,你也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陆闫,好计策。”
“谁知道沈丹臣没能活下来,他为你守了三百年的君隐剑。”陆闫逆着风眯了眼,“如今你吞并太一正阁,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沈丹臣没能让你如愿,江离和界无你都满意不了,”初尘说,“你打算站队了。”
陆闫身份特殊,他想要扶持一个真正的天下共主。沈丹臣原本是他的第一人选,现在看见了新的人选。决定做出明确的站队意味着他对初尘很满意,这是来自一个黄泉界掌权者的肯定与邀请。
“这是立下从龙之功的好机会。”
初尘看向他:“天下英豪敌不过我,如今这便是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