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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88%(1 / 2)

失控88%

医生说,她得了癔症。简而言之,她疯了。

纪明谦不相信,带她走遍伦敦医院,无一例外都是一个答案。

Richard是界内久负盛誉的精神科医生,听到他的委托连夜从温哥华赶来伦敦。

Richard看后陷入沉默,“Miles...”

床上女孩许是累了,乖巧入睡,他牵起她的手,替她掖好被角,“她睡着了,我们出去说。”

“Miles。”走出病房门外,Richard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他,斟酌一下开口:“也不能简单说是癔症,她情况比较复杂,可能因为以前受过催眠的缘故,本来内心存在的巨大创伤一直压抑在潜意识里,这次危险刺激下,压抑这么多年的负面情绪将她彻底吞噬。就好比一个气球,打气越多,膨胀得越久,爆炸反噬得越快。”

纪明谦嗓子干哑,“以后会怎么样?”

“不确定,可能会突然间歇性丧失视力、听力、甚至说话的能力,严重的时候会感受不到心跳呼吸以及全身抽搐痉挛。她可能会行动迟缓,丧失自理能力,害怕社交,甚至害怕出门。她会被困在心灵迷宫里,可能下一秒清醒,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纪明谦往后退出几步,双手撑住身后走廊的墙壁,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终于用力挤出那个问题:“还能治好吗?”

Richard看他双眸如血一般的红,安慰说:“Miles,你也别这么灰心,只要积极进行心理治疗,大部分癔症或许能缓解甚至痊愈。”

纪明谦忽然握紧拳头重重砸向墙壁,手指关节鲜血淋漓,顺着墙壁流淌,尔后双手捂脸,靠着墙壁失声痛哭。

Richard为之动容,拭去眼泪,走近拍拍他的肩膀。

情绪平复后,纪明谦抹一把脸,“她一定能好,Richard,她没有疯,她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Miles。”Richard欲言又止。

“她的运气不会那么差,老天爷不会不长眼。她答应过,要嫁给我。”

“Miles...”Richard蹙眉,不止担心病房内的女孩,更担心好友。

纪明谦眼神坚毅:“没事,我受得住。Richard,这次得麻烦你,报酬我会给双倍。”

Richard点点头:“Miles,我会尽力。”

接下来三个月,天气越来越炎热,他每天陪她进行心理疏导。

一开始,她害怕所有人,只要有人靠近,便会高声尖叫,为了使她镇定下来,医生只能用绑带绑住她,给她注射镇定剂。

独自一人时,她会一天到晚发呆,不愿意出去与人交涉,拿着一只笔和一叠纸,不停地写写画画。

他看过那叠纸,全是黑黑的线团,一个字也没有。

慢慢地,她变得不再害怕他的接近,可每当与他对视时,她涣散的眼里空洞洞一片,什么也没有,没有他,没有任何人,更没有这个世界。

他每次坐到她面前,微笑着问:“伶伶,天气真好,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对周遭一切免疫,看不见他,更听不见他。

她曾经那么优秀,如今却像女娲造人时没有放入灵魂的泥土娃娃,轻轻一碰便会碎。

他再也忍不住,跑到卫生间捂着嘴,强忍内心痛楚,泪水肆意。

宋浅浅、贺扬、方知灼等人赶来看她,她再也认不出昔日好友,尖叫着打砸房间内所有物品,不管不顾地踩着碎玻璃,瑟缩得躲到阴暗的角落里,徒留地板上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贺扬哭出声,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方知灼,也红了眼眶。

“韩章,你看见了吗?和当年一模一样。”宋浅浅难以置信的目光流露无尽的悲伤,被韩章拥入怀,喉头发紧,捂住嘴跑开,扶住墙根痛哭。

不顾众人悲悯的目光,纪明谦走到她面前蹲下,只听到她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抱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轻声细语:“宝贝,那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啊!他们不会伤害你,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不怕!”

Delia带两个小宝宝来看她,她难得亲近两个小宝宝。

Delia擦去眼角泪渍:“谁说Lily疯了,她明明还记得。”

他看向远处像孩子一样的女孩,欣慰一笑,眸中带泪。

Delia问:“Miles,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怎么办?”

他不假思索地回:“我会一直陪着她,就当养了个孩子。”

Delia说:“我第一次见到Lily,她的目光和你现在的很像,绝望又抱有希望。她固定听一个广播,看一个电视台,后来她告诉我那些和财经内容有关。我笑她一个文艺女孩喜欢财经,偶然有一次我才明白原因。我在她房间的日记里发现一张张报纸杂志剪切图片,那一张张,无疑都是你。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把那些都烧了。”

他哭了,毫无形象地痛哭流涕。

忽地,July和Diana受到惊吓般嚎啕大哭,他急忙跑过去,发现她开始全身痉挛。

他抱起她着急忙慌往医院跑,鞋子也来不及穿,贴近她的耳边,卑微地祈求:“伶伶,求求你,就算为了我,再活一次,再尝试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医院诊断,她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以前还吃饭,现在连饭也可能吃不下了,而且还会慢慢丧失语言能力。

他付之一笑,每天哄她、喂她吃饭。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挑食,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做她喜欢的口味,最开始不成功甚至不能吃,一次又一次终归接近。

Richard某次得知所有的饭菜由他所做,大吃一惊:“Miles,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

他只是笑笑,继而一门心思哄她吃饭,最近她喜欢拼图,不管醒着睡着总要攥一把拼图在手里。

他把饭菜喂到她嘴边,她嘴一撅,头一晃,低头沉浸式摆弄掌心的拼图。

“不吃不给玩,你乖乖的,吃了再玩,好不好?”他轻声说,又将勺子里的饭菜送到她嘴边。

她皱起鼻子,仿佛思考很久很久,忽而擡手打翻他手中的饭勺和饭碗,汤汤水水流了满地。

纪明谦不厌其烦地蹲下身清理残局,余光瞥见他的姑娘攥紧掌心的拼图,垂头擡眼,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他说:“宝贝,没关系,打翻了我们再盛新的。”

“Miles,要不还是让人给她打营养针。你...你还是别喂了。”Richard面露忧虑,“她情绪不稳定,恐怕会伤人。”

“不会的,她很乖、很善良,一个人再怎么生病,本性不会更改。”他说着,一滴泪狠狠砸向地面。

忽然,眼前伸来一只苍白的手,掌心向上摊开,满是拼图。

她说了几个月来的第一个字:“给。”

他接过拼图,喜极而泣,对Richard说:“你看,她多乖。”

他的泪水打在她手背,她像被火烫到般猛然一缩手,“疼。”

她一直叫嚷手疼,他慌忙叫医生来检查,医生说她没事。

可没事,又是哪里疼?

他给她呼呼手,又陪她玩拼图转移注意力。

他举起一片拼图问:“伶伶乖,看这片要放到哪里?”

她一把抢到,安安静静地沉浸到拼图世界里。

他重新装好饭菜,给她喂完。

她渐渐不排斥吃饭,也不排斥他的接触,可每次吃饭总会闹笑话。

他一喂,起初她咬住勺子不放,后来她机械式地张开闭口然后一股脑儿吞。

他笑着摸摸她的发顶,“宝贝,不能吞,一天天吞饭怎么能行?”

她眸中第一次出现除去虚无外的情绪,疑惑。

他挖一勺饭菜放到自己嘴里,微笑地细嚼慢咽,吃完告诉她:“要慢慢地、轻轻地,知道吗?”

她模仿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慢慢地动嘴唇,没咀嚼几下又给吞了。

他笑着说:“我的宝贝真聪明。”

然后,她学他,生涩地扯起唇角,露出一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笑容。

他瞬间转过身去,泪如雨下。

她在医院待了两个月,直到九月秋叶泛黄,再次被他带回公寓。

Delia每天带小宝宝来陪她玩一会,她慢慢地也不再排斥。

她晚上睡不踏实,他每天给她读书、讲故事。他托宋浅浅把寄养在韩章家的小不点送来,她一天又多了一项活动,观察小猫。

他每天早上都对她说:“伶宝,早上好。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出去玩吧!”

每天晚上也会对她说:“明天天气也好,我们带着小猫出去玩,好不好?”

她陷入自己的世界,从不回答他,也不从踏出房间半步。

她依旧爱花,他给她买来满天星和红白蔷薇,她抱着不撒手。

期间,韩章问他对于龚西的诉求。

他那时还在陪她玩拼图,只冷冷说一句:“我要他牢底坐穿。”

几个月医疗下来,他身上带出国的钱以及韩章等人捐助的钱早已捉襟见肘。

纪清戈、纪明哲等人的捐助,他都婉言拒绝。

爷爷暗地放话,除非他回国听调摆,才会出钱帮忙,他不想让纪清戈等人为难。

好在履历还算不错,他紧急找到一份风投机构的工作,每天早起给她做好早中餐,托Delia照看一下她。

九月下旬的一天,他接到Delia打来的电话:“Miles,Lily不见了。”

他慌了神,一个劲站起来,身后的办公椅被带翻,闹出大动静,找老板请了假,马不停蹄地和Delia四处寻找。

最后,他在几个街区外的一家花店找到探头探脑的她。

他红着眼,步步靠近。

花店的老板说:“这个女孩站在我店门前看了很久,我问她许多次想买什么花,她不回答。”

“伶宝,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一个人出来很危险,要是你不见了,我会很担心。”他压住泪意,没流出一滴泪,宠溺一笑。

她转过身,抱着那盆花,怯生生地擡眸,喃喃自语:“花,枯。”

他看看花盆里略显败势的花束,唇角扬起笑意,“花不会枯萎,我们还可以再种。”

她思索很久,就在他以为她病情加重之际,总算出声:“不见,你。”

他霎时泪雨滂沱,再也忍不住,紧紧搂她入怀,“对不起,我再也不离开你。”

他到底不放心,此后每天上班和她开视频,看着她一点点地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乖乖玩耍。

没生病前,她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生病后,她像个初生的婴儿,很依赖别人,吃个饭还要向他邀功得夸奖。

视频里,她吃饭吃得糊了满嘴,还举起空空如也的碗底展示给他看,昂起下巴笑。

他心酸地调侃:“我家姑娘真棒,怎么又漂亮又厉害?!”

公司的同事都说:“Miles有个疯了的女友。”

十月的某天,她忽然能说话了,可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Richard说:“她这是癔症性精神障碍,又称分离性障碍。即便能说话,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也不能深究其中逻辑。她的近期记忆会逐渐丧失,短期记忆会逐渐清晰。简单来说,她会自动过滤掉痛苦的记忆,形成一个自我保护机制,永远深陷在这个机制孤岛上。只要打乱她的逻辑,她就会变得毫无逻辑。”

纪明谦轻轻一笑:“Richard,这样多好,她没有了痛苦。”

Richard唏嘘道:“可她有可能不再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