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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88%(2 / 2)

“那又怎么样?也挺好。”他望向远处一门心思刷题的女孩,她看起来已经变得很正常,恢复得很好。

有一次,他问她:“伶伶在干什么?”

她埋头苦写,头也不擡地回答:“我在写试卷呢,还有一年就要中考,得早点刷题做准备。”

她的记忆停留在初二13岁,停留在没有苦难的学生生涯,停留在没有他的过去。

他不打断她,兀自在一旁鼓励她:“真棒,真优秀。”

他看到,她的笔下,依旧是一团如晕不开得墨水般的浓厚黑线团。

她每天仍旧听他讲故事入睡,好在偶尔能给他回应,问为什么。

十一月某天他休假,中午Richard造访,他正讲故事哄她入睡。

“伶伶,你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听故事。”她孩子气地拍拍手。

“好,今天我们说一只小企鹅的故事。在苍茫荒芜的白色荒原上,一群小企鹅伸展小手啪嗒啪嗒准备回家,仅有一只企鹅在辽阔雪原上驻足停留,看一眼远去的大队伍,再看一眼反方向的群山。最后小企鹅回头一望大部队,义无反顾地孤零零、跌跌撞撞地走入巍峨群山。”

她眼睛提溜直转,“为什么?”

“因为企鹅喜欢伶伶,想来找伶伶玩。”他宠溺又深情地刮刮她的鼻尖。

她继续缠着他讲故事,他又讲了一个丑小鸭和白天鹅的故事,讲完低头看,女孩早已睡熟。

Richard问:“Miles,你觉得那只企鹅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山的那边有当初最美的约定。”

企鹅,自然界自发的一夫一妻制动物,不需任何道德约束。一方去世,另一方绝不独活。

“Miles,你可能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和心理。”Richard面露愁容,“你把什么好的都给她,她倒是白白胖胖,你看看你自己,瘦成什么样!”

“Richard,即便我真有心理疾病,你现在能治好我?”

Richard看看好友怀中熟睡的女子,感叹一句:“不,我不能。”

解铃还须系铃人,外人帮不了。

十一月下旬,他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

“明谦,你带着丫头回来,爷爷陪你一起照顾她。”爷爷显得很无奈,妥协说。

“爷爷,然后呢,我能娶她么?”

对面语气稍急促:“明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能为了她停滞自己的路。”

“爷爷,等她好了,我们就回来。”他望向那个正在逗猫的姑娘,弯了唇。

“明谦,她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你如何能等到她恢复好?”纪老爷子慌了神。

他释然一笑:“爷爷,你还记得当初我跪求您解除婚约时说过的话?我说,既然我能在危机关头带领纪氏走出危机,自然也能在不想干的时候当个甩手掌柜。”

“爷爷,她现在是快乐的,我多么有幸与她一起度过这些快乐的时光。”

“可是明谦,她已经忘了你。”纪老爷子厉声反驳。

他全不在意,“爷爷,她快乐,我就快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

“爷爷,她是我的劫,渡不过去,您就当没有我这么个不孝的孙子。”说完,他决绝地挂断电话,泪意汹涌,走到她身旁蹲下:“伶宝,天气真好,我们带上小不点出去玩吧!”

女孩搂住猫,笑容一点点放大:“好。”

他摸摸她的脸颊,想起第一次出门时她躲在他身后畏畏缩缩,再到现在舒朗的笑容。

有些人,他终归难以割舍。

后来,韩章多次调侃他:“纪明谦,你这路是越走越窄。”

他不甚在意:“韩章,你不明白。我和她之间,只要能抵达到她身边的路,都是坦途。”

十二初,吕知宜打来电话,开门见山:“明谦,我帮你一起照顾她吧!”

“不用,我带着她,很好。”

吕知宜又说:“明谦,我一直在等你。”

他陪着身旁的姑娘看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看她乐呵呵,刹那间感到幸福,继续说:“小宜,不用等我,我不喜欢你,找一个爱你的人好好过。”

“明谦,你这是何苦?她如同一阵散沙,无须狂风暴雨,只要和风徐徐便能吹散你的所有努力。你抓不住她,你永远都抓不住她!”吕知宜情绪激动起来,“你怎么能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途?”

他剥完一个橘子,递给身边的姑娘,“这是我的选择。”

那个姑娘分一大半橘子塞到他嘴边,像一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天真无邪地说:“甜。”

他尝一片,揉乱她的秀发,确实是甜的。

“纪明谦,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吕知宜不知道自己在气氛什么,说出最伤人的事实,“她永远会活在没有你的昨天,再也到不了有你的未来。纪明谦,你留不住她,她会生病、会变老、也会死去,可她唯独不会再记起你,记起这一切。”

他不在乎,异常沉静,“纵使她生病、变老、死去,也合该是我的一生。”

吕知宜愤而挂断电话,痛哭一场。她错过的深情,是永远回不去的珍贵时光。她能宁愿心中的白月光高悬天上,也不想看到对方卑微到尘埃里。

一切原本向好的方向发展,然则变故突如其来,打乱所有来时的路。

2024年二月除夕那天,他带她出去看烟花,她看到一个花店走不动道。

他叮嘱:“伶伶,你乖乖站在这里等,我给你买一盆花来。好吗?”

她甜甜地笑:“好。”

之后,他曾无数次懊恼,就那么短短几步路,怎么能放心到不带上她?

他花还没买完,听到她骇人的尖叫,跑出去一看。

一群小孩子将她围在中央,齐声高呼:“快来看疯子。”

她胆怯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嘴里如念咒语般:“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没疯,我没疯!”

“滚开。”他拨开那群孩子,走到中间抱起她。

自那以后,她再次不愿出房门,Richard说她的病情再次出现反复。

他仍旧不放弃,每次重复那句话:“伶伶,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出去玩吧!”

她再也不回应。

他一阵反胃,跑到卫生间,将一整天吃的食物全部吐出,瘫软在地,抱头痛哭。

打开门,他惊讶地看见她站在门口。

她的眸中好似有神采,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他恢复镇定,温情地问:“怎么来这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笑到哭:“你,累。”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他揉揉她的脸颊,只说:“我不累。”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他的工资交完医疗费,剩下的全给她补营养。

有次,他握住手里的钱,考虑到底给她买牛肉还是买水果。

再三斟酌,还是买了牛肉。

回家的路上,接到方知灼的电话,望见手里提的牛肉,他自嘲:“知灼,世界多么神奇,我居然有一天为吃饭发愁。”

方知灼不忍心,“明谦,回来吧!”

他摇摇头,“不,她还在接受治疗。”

三月底,Delia给他打来电话说:“Miles,Lilyiskillgherself。”

他赶回公寓,发现她目不转睛地盯住手上的汩汩血流发呆,整个人如同木偶般了无生气。

他带她去医院,在医院遇到林风禾。

林风禾见到眼前骨瘦如柴的男人吓了一跳,半晌掩去惊讶,“纪明谦,我要带走我的女儿。她需要接受更专业的治疗,你这样带她,她好不了。”

他严声怒斥:“阿姨,我姑且这样叫您。她变成这样,少不了你们的干系,如果不是你们一再自私、霸道,她如何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林风禾问他:“纪明谦,你算她什么人?”

他失却全部力气,双膝重重跪地,“伯母,就这最后一次,让我陪着她,这一次。”

林风禾不忍再看,丢下一句:“一个月,一个月后我来接她。”

他说:“好。”

再次出院,他越发着急,有时蹲一会再起身,眼前会出现一片黑,缓一会才好。

Richard说:“Miles,你太累了,放她走吧!”

他不听:“还有一个月时间。”

他还是每天给她讲故事,陪她种花。

她抱着花盆不撒手,他走近问:“伶伶,你抱的是什么花?”

她摇摇头。

“是无刺的蔷薇。”他告诉她,握住她的手轻触花瓣,“你摸摸,不扎手。”

她笑了,杏眼弯弯。

在她的眼中,他看见全世界。

四月下旬的一天,房间里忽而传来打砸声,他冲进去一看,蔷薇花盆碎了。

她哭着说:“坏了。”

“没关系,伶伶,我帮你买。”他请Delia来照看她一会,出门去买花。

他走在路上,脚步虚浮,买到蔷薇花往回走时被一辆车蹭到,手中的花盆碎了一地,里面娇艳欲滴的鲜花染上许多污渍。

他想起吕知宜说的话,喉头难受到说不出话,甚至哭不出声。

“她如同一阵散沙,无须狂风暴雨,只要和风阵阵便能吹散你的所有努力。你抓不住她,你永远都抓不住她!”

“她永远会活在没有你的昨天,再也到不了有你的未来。纪明谦,你留不住她,她会生病、会变老、也会死去,可她唯独不会再记起你,记起这一切。”

他跪倒地上,捧起那一抔抔泥土,散了又捧,捧了又散,纵使泥土一缕缕从他指间漏下去。

怎么会抓不住,为什么抓不住?

他佝偻腰背,伏到地上,抹去脸上遮不住的泪水,不信邪地捧起那些泥土放到一边,拨开盖在花上的泥土,将一簇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轻柔细致地擦去每片花瓣上的尘土。

倏忽,耳边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明谦,多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