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港湾
“陛下,枢密院的老家伙们又递牌子了。”伊瑟克的声音从更衣间传来。
艾德里安对着镜子挑眉:“又想说什么?东境的牡蛎养殖还没让他们闭嘴?”
“这次是关于……”伊瑟克的声音顿了顿,“继承人。”
银梳从艾德里安指间滑落,在地毯上敲出轻响。“他们又提?”
“洛恩伯爵说,王室血脉不能断。”伊瑟克将羊皮纸放在妆台上,指尖划过上面“择贵族少女联姻”的字样,眼神冷了冷,“还说……可以先选几位侧妃。”
“侧妃?”艾德里安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他们是忘了,本王早立过誓言,此生唯你一人。”
曾经在婚礼上,他当着公国所有贵族的面,将刻着彼此名字的玄铁戒指套在伊瑟克指上。那时老臣们的脸色像被打翻的墨水瓶,如今却想让他亲手砸碎这誓言。
伊瑟克从身后拥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别理他们。臣不在乎什么继承人,只要能陪着陛下就好。”
艾德里安靠在他怀里,听着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他知道伊瑟克说的是真心话,这个海盗出身的伴侣,从不在乎王室那些繁文缛节。可他是维瑞迪恩的国王,肩上扛着的不只是自己的幸福。
“伊瑟克,”他轻声说,“我们领养一个孩子吧。”
伊瑟克的手臂猛地收紧:“陛下?”
“西境孤儿院上个月收留了个弃婴,”艾德里安转过身,指尖抚过他的眉骨,“院长说那孩子眉眼有几分皇室的样子。若是养在身边,既能堵住那些老顽固的嘴,也算……积德行善。”
他没说出口的是,昨夜批阅奏折时,看到那孩子的画像,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那小小的皱巴巴的脸,竟让他想起自己幼时在宫廷里孤单的模样。
伊瑟克沉默了很久,久到艾德里安以为他会反对。海盗船长的占有欲他最清楚,连他多看侍从一眼都会吃醋,更别说要分走他的注意力。
“陛下想要,那就养。”伊瑟克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闷,“但说好,他只能排第二。”
艾德里安被他逗笑,踮起脚尖吻他的下巴:“那谁是第一?”
“臣。”伊瑟克毫不犹豫地回答,低头吻住他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永远是臣。”
三日后,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停在王宫侧门。当乳母抱着襁褓走进婴儿房时,艾德里安正紧张地踱步,地毯上摆着银质摇篮——那是伊瑟克连夜让人打造的,栏杆上雕满了白玫瑰与三叉戟的缠枝纹。
“陛下,这就是小殿下。”乳母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在天鹅绒垫上。
艾德里安屏住呼吸凑过去。那孩子闭着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鼻子小巧挺直,确实有几分王室血脉的影子。他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软。
“就叫里昂吧。”他轻声说,“里昂·伊格斯切。”
“里昂。”伊瑟克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像头小狮子。”
艾德里安回头,看见他手里提着个奇怪的布偶——缝得歪歪扭扭的海盗,独眼上缝着颗黑曜石。“这是什么?”
“给小狮子的见面礼。”伊瑟克把布偶放进摇篮,动作有些僵硬,“在海上漂泊的孩子,都要有个守护符。”
里昂似乎被惊动了,小嘴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嘤咛。艾德里安立刻俯身轻拍,声音放得比羽毛还轻:“不怕不怕,父王在呢。”
伊瑟克看着他温柔的侧脸,心里像被猫爪挠了挠。这还是那个会对着枢密院拍桌子的国王吗?怎么对着个小不点,连眼神都软得像融化的蜂蜜。
“陛下,”他故意咳嗽两声,“该用早晨了。”
“你先去,”艾德里安头也没擡,指尖还在轻轻抚摸里昂的小手,“我再陪他一会儿。”
伊瑟克的嘴角抿了抿,转身时差点踢到门槛。他活了三十年,从海盗船长到国王伴侣,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如今竟会吃一个奶娃娃的醋。
早晨时,艾德里安果然迟到了。他坐下时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喋喋不休地说里昂刚才睁眼了,眼睛像宝石一样亮。
“陛下以前可没这么夸过臣的眼睛。”伊瑟克叉起块杏仁蛋糕,语气酸溜溜的。
艾德里安笑出声:“你还跟孩子计较?”
“臣就是计较。”伊瑟克把蛋糕递到他嘴边,“陛下的注意力,只能在臣身上。”
艾德里安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忽然觉得这醋意竟有几分可爱。他伸手捏了捏伊瑟克的脸颊:“晚上补偿你,好不好?”
伊瑟克的耳朵瞬间红了,嘴上却依旧强硬:“那要看陛下的诚意。”
可里昂的到来,终究还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衡。
艾德里安开始推掉不必要的晚宴,只为早点回婴儿房看里昂。他会笨拙地学着给孩子换尿布,被尿湿了衣袖也不恼;会让乳母教他唱摇篮曲,跑调跑到让伊瑟克笑掉大牙;甚至会把重要的国务会议挪到婴儿房隔壁,只为能随时听见里昂的哭声。
“陛下,西境的防波堤图纸该批了。”伊瑟克抱着文件走进婴儿房时,看见艾德里安正趴在摇篮边,对着里昂做鬼脸。阳光透过纱帐,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温柔得不像话。
“再等等,”艾德里安头也不回,“里昂刚笑了,你看他多可爱。”
伊瑟克把文件放在桌上,走到他身边。里昂确实在笑,小脸红扑扑的,小手抓着艾德里安的手指。那一刻,海盗船长心里的酸意忽然就淡了。原来看着自己爱的人温柔的样子,是这么奇妙的感觉。
“是挺可爱的。”他低声说,伸手轻轻碰了碰里昂的小脚,“像陛下。”
艾德里安惊喜地擡头:“你不生气了?”
“臣什么时候生气了?”伊瑟克嘴硬,指尖却不自觉地顺着里昂的脚踝往上滑,“只是觉得,他该学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
“比如剑术,航海,还有……怎么用最短的时间让敌人投降。”
艾德里安敲了敲他的脑袋:“他是王子,不是海盗。”
“王子也得有自保能力。”伊瑟克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等他长大些,臣教他开炮。”
里昂似乎听懂了什么,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挥舞着,正好打在伊瑟克手背上。那力道轻得像羽毛,却让伊瑟克的心猛地一颤。
他忽然明白,艾德里安为什么会想要这个孩子。不是为了堵住谁的嘴,而是因为心底那份柔软,需要有个地方安放。
从那天起,伊瑟克开始学着做一个“父王”。
他会笨拙地抱着里昂,生怕力气太大弄疼了那小小的身子;会让海盗弟兄们搜罗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堆在婴儿房里,从象牙雕的小木马到南海的珍珠摇篮;甚至会在深夜里昂哭闹时,悄悄溜进婴儿房,用他那带着海风气息的低沉嗓音,哼起海盗船上传唱的古老歌谣。
“你什么时候学会哄孩子了?”一次深夜,艾德里安被歌声吵醒,走到门口时,看见伊瑟克正坐在摇篮边,一只手轻轻拍着里昂的背,另一只手拿着那只独眼海盗布偶。
伊瑟克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刚哄睡着。”
艾德里安走过去,靠在他肩上。里昂的呼吸均匀,小脸上还带着笑意。“你唱的是什么?”
“海盗的摇篮曲。”伊瑟克把布偶放在里昂身侧,“讲的是一艘船在风暴里找到港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