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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眼里的伊瑟克[番外](1 / 2)

本眼里的伊瑟克

我第一次见到伊瑟克时,他正把伯爵少爷的头颅挂在黑鲨号的桅杆上。

血顺着麻绳滴下来,在甲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他浅白色的头发。那时他刚从角斗湾逃出来不久,身上的伤还在流脓,眼神却比甲板上的冰碴子还要冷。

新来的,去把那玩意儿处理掉。独眼龙船长朝我努努嘴,皮靴碾过我脚边的面包屑。我怀里还揣着给伊瑟克留的硬面包,那是我用三天的口粮换来的。

伊瑟克转过身时,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铁锈、海盐和一种焦糊的腥气,像角斗场里被火钳烫过的肉。他的弯刀还在滴血,蓝色的眼睛扫过我时,我吓得差点把面包掉在地上。

滚。他只说了一个字,却比独眼龙的皮鞭更让人发抖。

我后来才知道,他不是天生就这么狠。角斗湾的火钳在他背上烫出的疤,比王室纹章还要狰狞;那些贵族老爷们扔给他的发霉面包,比毒药还要难以下咽。他学会用刀比学会说话还早,因为在那里,刀子比舌头管用。

我偷偷把面包放在他舱门口,第二天发现面包还在,只是被踩成了泥。再后来,我趁他打盹时把草药塞进他的靴子里——那是我从岛上采的,能治伤口发炎。他醒来后没骂我,只是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看了我半天。

你想干什么?他磨着匕首,刀锋映出我苍白的脸。

不想干什么。我攥着衣角,指节发白,只是觉得...你不该死。

他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链在摩擦。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让我睡在他舱房的角落,尽管地上只有一堆稻草。我缩在草堆里,听着他翻来覆去的动静,知道他又在做角斗湾的噩梦了。

伊瑟克和莎乐美船长决斗那天,我躲在桅杆后面,手心全是汗。

莎乐美的细剑像毒蛇吐信,每一次刺出都带着风响。伊瑟克的弯刀却像疯了的野狗,只顾着往前扑,后背的旧伤被扯得裂开,血浸透了皮甲。

傻子!我在心里骂他,却不敢喊出声。角斗湾的阴影像附骨之疽,让他总觉得只有拼命才能活下去。

他输了,输得很狼狈。莎乐美的剑尖抵在他喉咙上时,他眼里的疯狂突然碎了,露出一点像孩子似的茫然。我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没想到他只是扯了扯嘴角,说:再来。

莎乐美走后,他把自己关在舱房里,用火钳砸坏了三张桌子。

我端着鱼汤进去时,他正对着墙壁发呆,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喝了吧。我把碗放在他手边,碗沿还热乎着。

他没看我,只是盯着墙上的裂纹: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在我眼里,他能一个人杀穿商船上的护卫,能在风暴里掌舵三天三夜,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不是。我蹲下来,看着他垂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能捏碎金币,也能在杀人后偷偷给受伤的海鸟喂食,你只是...太急了。

他猛地擡头,蓝色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我以为他要打我,却见他抓起鱼汤一饮而尽,鱼刺卡在喉咙里也没吐出来。那天晚上,他让我给他梳头发,粗糙的手指穿过我掌心时,我发现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角斗湾的沙砾。

本,他突然说,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海鸟吗?

我想起家乡的老人说过,海里的亡魂会变成海鸥,盘旋在生前最留恋的地方。会的。我轻声说,他们会跟着船飞,看我们去哪里。

他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舷窗外的月亮,我知道他在想阿瓦隆,想那个被大火烧掉的王宫,想那个把蓝玫瑰别在他衣襟上的国王。

伊瑟克杀独眼龙那天,血溅了我一脸。

他踩着独眼龙的尸体登上艉楼,手里举着那颗还在流血的头颅。海盗们在欢呼,喊着白死神,喊着新船长。我站在人群里,看着他被血染红的皮甲,突然觉得很冷。

把船名改了。他扔掉头颅,声音在海风里发飘,叫淫尾海妖号。

船帆换了新的,上面画着阿瓦隆的人鱼,只是人鱼的眼睛被涂成了血色。他说这是嘲讽,可我看见他在深夜用小刀把人鱼的嘴角刻得上扬了些,像在笑。

成为船长的伊瑟克变得更疯了。他会在抢劫后留下染蓝的白玫瑰,花瓣上的染料蹭在指尖,像洗不掉的血;他会把贵族少爷的丝绸衬衫撕烂,却把上面的珍珠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说是给以后的人留着;他会在喝醉后抱着船柱哭,喊着谁也听不懂的阿瓦隆方言。

我开始学着管船。他制定的航线太冒险,我就偷偷改航向;他把抢来的金币全扔给妓女,我就藏起一半换成粮食;他用火钳吓唬俘虏,我就趁他不注意把火钳扔进海里。

你管得太多了。他掐着我的下巴,指甲陷进肉里。

船长,我忍着疼,直视他的眼睛,我们总得活着回去。

他突然松了手,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木盒子,里面全是他藏的珍珠和宝石。给你的。他把盒子塞给我,耳根有点红,别总穿得像个乞丐。

我摸着那些冰凉的宝石,突然想起第一次给他送面包的样子。原来疯子也会偷偷藏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

在死人岛找到阿瓦隆蓝宝石那天,伊瑟克哭了。

他把宝石攥在手心,指节发白。石室里的火把在他脸上跳动,照出那些纵横交错的疤。他没发出声音,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砸在宝石上,像极了王室花园里蓝玫瑰的露珠。

这是...我小心翼翼地问,不敢碰他。

我父王的。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总说...阿瓦隆的海是蓝宝石做的。

我们带着宝石回到船上,他把宝石嵌在剑柄上。每次挥剑时,宝石就会发出幽幽的蓝光,像在哭。莎乐美船长后来听说了这事,派人送来一箱朗姆酒,还有张纸条:有些东西,记着就好,别背着。

伊瑟克把纸条烧了,却把朗姆酒全留给了我,说是小孩不能喝。可我看见他偷偷用朗姆酒擦剑柄上的宝石,动作轻得像在哄孩子。

有次我们遇到海军的舰队,打了三天三夜。他在甲板上被炮弹碎片划伤了腿,却不肯退下,咬着牙指挥。我拖着他往船舱走时,他突然笑了,说:本,你看那面白玫瑰旗,像不像我小时候戴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