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里有清澈的溪流,有茂密的树林,还有很多蓝玫瑰……比天空还蓝的玫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让我想起了维瑞迪恩的春天。
“后来呢?”我忍不住追问。
“后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后来它就没了,被一场大火烧没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这次是因为愤怒。我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默默地躺在他身边,听着外面的雨声和他压抑的喘息声。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没有做噩梦。我梦见了一片蓝色的玫瑰园,一个浅白色头发的小男孩在里面奔跑,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伊瑟克开始给我讲他的过去。
不是那种带着炫耀的吹嘘,而是在深夜喝醉后,断断续续地呢喃。他会说起一个叫“角斗湾”的地方,说起烧红的火钳和带倒刺的皮鞭,说起那些在他面前死去的人。
每次说到这些,他的身体都会颤抖,眼神会变得空洞而可怕。我知道,那些记忆对他来说是多么痛苦的折磨。
“他们喜欢看贵族少爷哭嚎,”他会抓着我的手,“跟杀猪似的,特别有意思。”
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痛苦,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只能任由他抓着我的手,任由他在我的痛苦中寻找一丝慰藉。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伊瑟克。不是因为他不再折磨我,而是因为我开始习惯他的存在。我习惯了他身上的海水和血腥气,习惯了他粗暴的温柔,习惯了他疯狂的眼神和偶尔流露的脆弱。
当他因为掠夺不顺而心情烦躁时,我会感到莫名的紧张;当他因为打了一场胜仗而开怀大笑时,我会感到一丝扭曲的喜悦。
我知道这种感觉很病态,很危险,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在这艘与世隔绝的海盗船上,伊瑟克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人。他是我的折磨者,也是我唯一的“同伴”。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海盗不知道规矩,嬉皮笑脸地对我吹了声口哨。伊瑟克当场就把他的手腕拧断了,还笑着说:“老子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看着那个海盗在地上翻滚哀嚎,我吓得浑身发抖,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满足。我知道这很可怕,可我无法否认,伊瑟克的占有欲让我感到了一丝扭曲的安全感。
我开始主动迎合他。他心情不好时,我会跪在地上,用舌尖舔他的皮靴;他喝醉时,我会任由他抱着我,听他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胡话;他想吻我时,我会主动张开嘴唇,甚至用牙齿轻轻咬他的舌头。
我知道自己在堕落,在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可我停不下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确认自己的存在,才能感觉到伊瑟克还在乎我。
“艾德里安,你真是个疯子。”伊瑟克看着我主动凑上前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浓的嘲讽。
“是啊,”我笑着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是你的疯子,永远都是。”
我知道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在这艘海盗船上,在伊瑟克的折磨和偶尔的温柔中,我已经彻底疯了。可这种疯狂让我感到安心,因为它让我找到了在这个地狱里生存下去的方式。
当我发现自己“怀”了伊瑟克的孩子时,我竟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喜悦。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也许只是我太想抓住点什么了。但我还是告诉了伊瑟克,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我的心怦怦直跳。
“你说什么?”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好像……有了你的孩子。”我轻声说,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盯着我的小腹看了很久,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我不知道的情绪。
“好,好得很。”他用力抱住我,力道大得让我喘不过气,“老子的种,当然要好好养着。”
从那天起,伊瑟克对我的态度又变了。他不再让我做任何粗活,甚至不让我走出船舱。他抢来各种各样的补品,逼着我喝那些难喝的草药汤。他会趴在我的肚子上,听里面的动静,脸上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是我用草药和自己的想象编造出来的谎言。可我不愿意戳破它,因为它让伊瑟克变得温柔,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我开始做一个美丽的梦。梦里,我和伊瑟克住在一个无名的小岛上,那里有清澈的溪流和茂密的树林。我们的孩子有着和伊瑟克一样的蓝色眼睛,和我一样的墨色头发。伊瑟克不再是那个疯狂的海盗,他会教孩子航海和捕鱼,会在傍晚抱着我看日落。
这个梦太美好了,美好得让我不愿意醒来。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那天早上,我在一阵剧烈的腹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血泊里。那个我想象出来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我。
我没有感到悲伤,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我知道,这个用谎言编织的幸福,终究还是破灭了。
伊瑟克冲进船舱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看着我苍白的脸和身下的血迹,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老子杀了你!”他抓住我的手腕,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却笑了起来,泪水混着血水从眼角滑落:“对不起,伊瑟克,我没保住我们的孩子。”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看着我眼中的平静,突然松开了手。他后退几步,撞翻了旁边的药箱,里面的草药散落一地。
“滚!”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知道,伊瑟克并不是真的想杀我,他只是在愤怒,在悲伤,在害怕失去我。
那天晚上,伊瑟克没有离开。他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没有碰我,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天亮时,给我留下了一朵用木头雕刻的蓝玫瑰。
粗糙的花瓣硌得我手心发痒,却让我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我知道,伊瑟克还是在乎我的,不管这种在乎多么扭曲,多么疯狂。
我彻底放弃了回家的念头,是在维瑞迪恩的使者第二次带着赎金来的时候。
他们带来了三箱黄金,还有一件崭新的王室礼服。使者看着我脖子上那串抢来的红宝石项链,眼神里充满了惋惜和不解。
“王子殿下,跟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很轻,“国王陛下很想念您。”
我看着那件熟悉的礼服,突然觉得很陌生。它代表的那个世界,已经离我太远了。我已经习惯了海盗船上的生活,习惯了伊瑟克的存在,甚至习惯了这种扭曲的关系。
“我不回去了。”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使者惊讶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去了。”我重复道,眼睛里没有任何犹豫,“告诉父王,我很好,不用再为我担心。”
伊瑟克站在旁边,听到我的话,突然笑了起来。他走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发顶:“听到了吗?我的小王子说他不回去了。”
使者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看着我和伊瑟克亲密的姿态,突然叹了口气:“殿下,您会后悔的。”
我摇了摇头,看着伊瑟克蓝色的眼睛,那里虽然依旧疯狂,却多了一丝我熟悉的温柔:“我不会后悔的。”
使者无奈地带着黄金离开了。看着他们的船渐渐远去,我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终于可以不再假装,不再挣扎,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伊瑟克似乎很满意我的决定。他带我去了一个无名的小岛,那里真的有清澈的溪流和茂密的树林,还有一丛丛野生的蓝玫瑰。
“喜欢这里吗?”他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喜欢。”我笑着说,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他突然吻了我,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它很温柔,很小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艾德里安,”他在我的吻中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永远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伊瑟克。”我回吻着他,手指紧紧抓着他的后背,“永远不会。”
我们会在小岛上住了下来。伊瑟克没有再做海盗,他用抢来的黄金在岛上建了一座简陋的木屋。他会教我捕鱼和辨认草药,会在傍晚抱着我看日落,会在深夜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我怀里。
他依然会发脾气,会在喝醉后说些疯话,会用他那把镶嵌蓝宝石的匕首在墙上刻满扭曲的符号。但他再也没有打过我,再也没有用火钳吓唬我。
我知道,伊瑟克永远也不会变成一个正常人。他的疯狂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就像他身上的伤疤一样,永远也无法磨灭。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早已不是那个维瑞迪恩的白玫瑰王子了。我身上有伊瑟克留下的疤痕,心里有对他扭曲的依赖和爱恋。我和他一样,都已经疯了。
但我们是在一起疯的。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伊瑟克抱着我坐在海边,手里把玩着那朵木头雕刻的蓝玫瑰。
“艾德里安,”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我们会像这朵玫瑰一样,永远不凋谢吗?”
我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那里翻涌着我熟悉的疯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知道,他又在害怕失去我了。
我吻了吻他眼角的疤痕,那里的皮肤已经变得光滑:“会的,伊瑟克。”我的声音很坚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像这大海一样,永远不会分开。”
他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孩子气的满足。他把那朵木玫瑰塞进我的手心,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靠在伊瑟克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无比幸福。这种幸福或许很扭曲,很疯狂,甚至很可怕,但它是真实的,是只属于我和伊瑟克的。
这就够了。